沈棠调试好位置,最后在相机里看了眼闻鹤之,他依旧是姿态松挺靠坐在后座,金丝眼镜端方矜贵。
后座宽敞,相机的位置是正对闻鹤之的,沈棠在画面外,深吸一口气,打开录音笔,按照提前列好的计划开始进入流程。
台风过境不到半个月,港岛天气一直算不上好,月亮边上挂着几粒孤寂的星子,分辨不出明朝是晴是雨。
不同于方才的拘束,似乎一涉及专业领域,沈棠就自动进入从容利落的专业姿态。浅色的阅读灯在她脸上滤了一层薄薄的光,柔和朦胧,清婉的播音腔不疾不徐,字句明晰。
她的采访风格柔和,但抛出的问题却很犀利,像她这个人一样,看似干净且没有攻击性,但一到特定时刻,如同白纸利边,稍不注意,就会刺人满手血。
台风稳健,比起三个月前第一次采访,进步飞跃。
闻鹤之唇边笑意深了些。
反倒是驾驶位上的司机王叔,听着隔板后女声一个个犀利问题的抛出,额前不自觉冒出紧张的细汗。
直到两秒后,听到男人匀速斯文且游刃有余的巧妙回应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这场耗时不到十分钟的小型采访,精彩程度不亚于港台财经频道对于行业大佬的正式专访。
比赛场馆定在郊区,回到市区需要长达四十分钟的车程,途中除了需要经过无人的弯道公路外,还要绕过一片路式错综复杂的老式居民区。
路灯因年久失修而彻底熄灭,四周黑漆漆一片,劳斯莱斯远光灯照出小段拐弯路段,王叔曾是退伍军人,谨慎地把着方向盘在各种小道中小心穿行,避免发生刮碰意外。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十字巷口,一辆货车毫无预兆地突然加速从左前方撞过来,远光灯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
“刺啦——”
轮胎飞速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刺耳声响,王叔边捏着方向盘紧急转向避险,边往后面喊了声:“闻总!夫人!小心!”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沈棠机敏地快速用身体抱住电量告急的相机,那里面有这几天比赛采访的所有素材。
下一秒,车体的急转弯带来猛烈的晃动,劳斯莱斯的特制玻璃都被撞碎了,沈棠身体惯性向前,眼看着就要撞到那堆碎玻璃上,她全身血液几乎凝固时,突然一双宽大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腰肢捞住,往安稳的怀里带。
几乎是瞬间,天旋地转。
大股潮湿的风穿过碎玻璃孔扑进来,沈棠被吓的脸色煞白,四肢冰凉。
世界近乎静止,她的心率却一路飙升,疯狂而暴烈地跳动着。
而男人圈住她的手臂劲瘦有力,像是在孤立无援的海面上,为她单独支起一个暖融融的保护壳,壳里还飘着好闻安神的檀木香。
“哐当!”一声,王叔猛打方向盘避开货车后,又再次踩死刹车。
前方,是一条几乎75度高度垂直的斜坡,而坡底,是一弯深不见底的海域。一旦以刚才的速度冲过去,很有可能连车带人,葬身海底。
但好歹是刹住了。
但那辆重达3吨专程奔他们而来的货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却在王叔调转方向后,因超码的速度在窄巷里来不及刹车,最终只能失控“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海风呼啸,尘沙四起,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死里逃生,沈棠惊魂未定,额发几乎都被冷汗浸湿。
王叔报完警,绕道后座查看他们的情况。
“抱歉,闻总,是我没提前察觉。”王叔抱歉道。
“不怪你。”
闻鹤之语气很平淡:“这种拙劣的手段,还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王叔缄默。
闻家内斗那几年,阴险程度不亚于内地那部九子
夺嫡的清宫剧,一张张伪善恭维的面具下,装的是你死我活的阴谋诡谲。
闻总这一路走来,并不似外人眼里那般风光。
沈棠也跟着抬眸看闻鹤之,经历了刚才那般混乱意外后,男人仍然四平八稳地靠坐着,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衫被她抓出几处微小的褶皱,规整稳重的背头发型,也变得有些三七分,几缕刘海低低垂落,遮住了眼底的阴晦。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蔓延到鼻尖,沈棠心猛地一颤,“你受伤了?”
闻鹤之不动声色:“小伤而已,不必挂心。”
沈棠不信,下意识就要去看闻鹤之的手,却被反向禁锢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