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陛下就同我说过,只那会儿收上来的商课不能动,我们想着等田赋收上来再说,不想苏州三府先闹出来田赋减半的事,倒给了我由头,正好一遭来吧。”
她还如在家时那样朝崔晟俏皮笑着,“还要劳烦崔郎中给核算出具体涨到多少合适,既要让官员们满意,又要我和陛下承受得住才行。”
“娘娘不提,我也会揽下这事儿。这得汇总核算了国库年入的各项银子数,将内外的支出都减去外,还要考虑灾荒年的折损,还要留份儿预存银子,很是复杂着,户部那帮且算不明白,只得我来。”
算学上的事,崔晟自认朝中没人能越过他,又是崔兰愔着手的大事,崔晟交给谁都不放心。
“爹,我发现做了擅长喜欢的事,你越来越意气风发了。”
“外朝不论亲,娘娘还是喊我‘崔郎中’吧。”
“多谢崔郎中提点。”崔兰愔憋住笑,“那崔郎中就赶紧着手此事吧。”
崔晟要退下时,又道,“此事娘娘还需同陛下商量下。”
“我前儿就给陛下去了消息,其实不说也一样,陛下许我一切事都可自专。”
崔晟出了西阁还是感概不已,之前听洪佶说皇帝在手把手教崔兰愔理政,他已够消化不来。
没想到那都不算什么,皇帝往北地,居然会让崔兰愔监国理政,连朝会都开得,丈量田亩,减优免田亩数这样的大事,崔兰愔自己都定夺了。
崔兰愔已登上高不可仰之处,家里能帮的有限,崔晟就想着在自己擅长的地方多做一些。
新的优免田亩定额张贴出去后,第二日开始,四下都在议论这事,各种说法都有。
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下午应城里已是怨声载道,都在说帝后对外好大喜功,滥行穷兵黩武之事。
对下刻薄寡恩,不恤勋贵,不体宗亲,不重士林,背离了当初太|祖定国的基石,这样不敬祖制的做法另人齿冷心寒……
崔兰愔安坐不动,仍旧如常在西阁召见重臣,处理政事。
六月初二日,刘黑皮从常州传消息回来,苏州有姚家带头,丈量田亩的事行得很顺利。
常州有些棘手,从知府开始都是层层推诿阻拦,他带人自行丈量的时候,还有乡民出来闹事,好在他见招拆招都化解了,虽比苏州进展慢些,却也按序往下走。
最头疼的是杭州,那里是万山的老家,他被罢免回去后在杭州仍是很受礼敬,杭州知府几次上门给万山请安,遇事更是第一个请教万山。
尽管临行时宋彰提醒要格外注意万山和万家,初来乍到之下,刘黑皮还是被万山和万家来了个下马威。
万家站出来号召了整个杭州府的读书人抵抗丈量,刘黑皮每开始丈量一地,就有万家子弟带着一帮书生坐到田间,说除非踩着他们的尸首过,否则一亩地都别想丈量。
里头多是童生和秀才,刘黑皮不敢下狠手,这才发消息同崔兰愔请示。
崔兰愔这边才拿到刘黑皮的传信儿,应城里跟着就传开了万家带头反抗丈量的事,一时各种不好的说法甚嚣尘上,直指这都是因着帝后断了读书人的希望引起的,减了优免,谁还肯读书货与帝王家,大郢将无人可用。
真是步步紧逼,可惜,她和皇帝最不吃的就是威胁,崔兰愔一下起了杀性。
她喊来青叔,“劳烦青叔去趟杭州,帮刘副提举镇个场子。”
青叔耷拉下的眉立时就竖起来,眼里冒着光,“娘娘需要我怎样做?”
“我知青叔闲得手痒了,这回就放开手活动吧。”
“还是娘娘体恤我。”青叔喜得不行,“那……”他挥了个手刀,“遇上顽冥不化的,我手上没个轻重也使得吧?”
“青叔就拣着万家打头的下手,生死不论。”崔兰愔五指向下按在大案上,她又对洪佶吩咐道,“万家煽动作乱,图谋不轨,由暗麟卫缉拿至刑部审理定罪,按着这些拟个旨意交给青叔带上。”
洪佶赶紧于边上的小案上拟旨,姚璟在边上帮着打下手,面上看着平静无波,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皇后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万家这回必是全族流放了。
他这会儿
无比庆幸,那日听了洪佶的话,回去说服了父叔带头表态减优免田亩定额,助皇后推行丈量田亩之事。
那会儿他只是想姚家摆脱困境,想皇后揭过之前姚家冒犯之事,没想到皇后是个恩怨分明,有功必酬的,之前的事揭过了不说,还允他进了西阁。
他定了定神,想着回去一定要和家里说清楚,以后姚家要将帝后视为一体。
青叔是个急性子,一刻都没耽搁就快马去了杭州,待第三日,他就押着万家一族人回了应城。
看着囚车里软成烂泥一样的万山,还有膝盖和肘弯扭曲成不可思议角度的万山的两个子侄,应城人开始都没认出来。
万山当初做左都御史时是何其风光,他的子侄在应城也都是风流倜傥公子,谁能想到,再见就是这般惨状。
皇后都不问皇帝一声,直接就给万家抄了,又将万家人全部缉拿交到刑部。
这时再想皇后那天于朝会上说的“我崔二猛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才真的打心里忌惮起来,皇后说的每句话都是实打实的,轻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