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的是能盘着就不会板正坐着。
皇帝半闭着眼也能察觉屋里的一切动向,在那里笑问:“又腹诽我呢?”
崔兰愔朝他摆手,“闲着的人就别往干活的人面前招嫌。”
“我知我碍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帝搁那儿闷笑,“好叫娘娘知晓,明儿咱们就不批了,待内阁三位学士批复了,你跟着检视就好。”
皇帝登基以来,一直是自己批复奏疏,内阁形同虚置,这也是皇帝撤了内阁,另指了翰林院学士辅政,而朝臣们无从反驳的原因。
崔兰愔有些理解不来:“让学士们批奏疏,岂不是比原来让阁臣票拟还要放权于下?”
皇帝却不答:“你再想想?”
崔兰愔放下手中的笔,脑中将内阁前后的不同比对了,隐约想到了,皇帝让阁臣回归各部司,换翰林学士入阁,这会儿又要用三位学士批复奏折,看似换汤不换药的做法,却是两重天地。
她试着说道:“别个可能会被臣子钻空子,表叔这里却是行不通。
朝中上下已知表叔过目不忘,再多的奏疏到表叔这里,不过是扫一眼就全部了然于心,以致前头阁臣们无用武之地,只能在中间传话之用。
待撤了内阁,启用翰林学士辅政,做的仍是上传下达的活计,这段时候足够他们明了,一切都脱不过表叔的掌控,于表叔这里,他们不过是代传的口笔,所以就算是让他们批复奏疏,必也不敢有狭私之举。”
“就是这样。”皇帝称许道,又教她,“以后遇事就要这样,来回比对着思量,再没有想不通的。”
崔兰愔一下又学到很多,眼神里不自觉带了崇拜之色。
皇帝被取悦到了,继续教她:“之前是要震慑,只能先自己累一阵子。我发那些俸禄可不是为着自己一个人忙活的,上位者只要做到明镜高悬,就无需事必躬亲。
规矩已经树起来,明儿开始咱们都轻省些,不然一辈子都埋头批奏疏,这皇帝不做也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说的一点没错。
这半年多,皇帝一直勤勉理政,白日都扎在西阁里,崔兰愔还以为他转性了,只能说,她对皇帝的了解还是不够。
“那我明儿不用来西阁了?”
“嗯,明儿我让蒋学士他们批复好折子往东阁给你过目,你看着指正。”
崔兰愔就知道不是那样简单,先是让她来西阁看奏疏,接着让她往奏疏上做批复,这又让蒋学士他们往东阁请她检视批复的奏疏,这样层层加码,他是嫌朝臣们太安静了么?
轻轻地推门声传来,看过去,是不语打外面回来。
崔兰愔问道:“耿大有怎么说?”
“拿到锦衣坊的那些料子都出了,说是都不够卖,已经有人顺着问还有没有别的宫造之物,大小姐请娘娘找时候将那些笨重的陆续搬过去。”不语回道,“刘大人那里也将事都交代给了方少东家,同娘娘料的一样,方少东家丝毫没有推脱,从潜邸出来后,他找心腹安排了买粮和船队的事,就往扬州去了。”
“你这就带着耿大有找齐安,让他们看着挑一批东西送,记住了,别一下搬多了。”
不语笑着点头,“我知道,宋大人说了,物以稀为贵,想卖个好价钱,就不能是人人能买到的。”
崔兰愔夸道:“你学到了精髓,那就去吧。”
待不语走了,看似已入定的皇帝睁开眼,往边上弹了一指,“过来坐?”
崔兰愔过去,皇帝亲昵地将她圈进怀里:“愔愔真是勤俭持家,生财有道。”
崔兰愔一点不谦虚地点头,“怎也要给表叔多赚些制箭矢的银子出来。”
“一般的银子可入不得愔愔的眼,我看制甲的银子也赚得出来。”
“你又知道了?”崔兰愔等于承认了。
十四日让不语翻皇后私库找送洪佶的东西时,崔兰愔就有了想法。
她同宋彰和姜奭商量后,不想宋彰更有想法,同她说:“娘娘,何止娘娘私库里那些,这宫里那么些空殿,里面的桌椅摆件拣着不当紧的都可以拿去出了。”
姜奭也道:“陛下既然要迁都,这边宫里大宗的物件必是搬不走的,留着也是白放着等坏掉,不如多换点银子回来。”
有胆大的主上,就有敢做的臣子,三人就这么定下了要将宫里闲置的物件卖空的决定。
皇帝则更狠,朝延华殿、福宁宫、鸾居宫、宣微宫圈了一下,“这些咱们将来还要过来小住,以外的,走之前你都可以清了。”
这样只武将人家就包不下了,崔兰愔就盯上了钱多得没处花的盐商们。
盐商们的宅子足够大,多少东西都装得下。
皇帝展开腿,拉她向后靠坐了,“只看盐商们这回上不上道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