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做法真是常人理解不来的。
回去后,洪佶将记下来的都誊抄到奏疏上,给蒋学士看了,蒋学士核对后夸道:“不愧是状元郎,这一会儿就上手了。”
洪佶还是忍不住问道,“延华殿这样……竟没有话传出去。”
蒋学士很敢说,“都羞于启齿吧。”
邹学士插了一嘴,“洪修撰再瞧瞧就知道了。”
后面洪佶少说话多做事,两天下来,他就看出了七七八八。
也有臣子觉着皇后决断不来,或是接受不来皇后理政,直接往西阁陛见的。
洪佶身临其境了一回,就觉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没有皇帝那样的脑子,很难跟上他的思绪,皇帝又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蹦,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话都接不利落,再对上皇帝看蠢物一样的眼神,没人会想经历第二回。
所以,往东阁去的朝臣一日比一日多,硬犟着的人日渐稀少。
然后皇帝也不是完全甩手,皇后检视过的奏疏他最后会过一遍,拣出有疏漏的,他会叫皇后过来,掰开来揉碎了给她细说。
另外,皇后接见朝臣时,若遇上决断不来的,会让那人往西阁来问皇帝。
这才是最气人的,直接找来的皇帝是那样不耐烦,皇后发话让找来的,皇帝虽不说多么耐心,却能分明地给出指示,事情很顺畅地就解决了。
皇帝如此做法之下,后宫不得干政这些只能先放一边儿,满朝文武竟没一个敢直谏的,就这么由着皇帝想怎样就怎样,传出去实在脸上无光,如此,朝臣们于这事儿都三缄其口,心照不宣地往东阁出入。
看明白这一切,洪佶不知该怎样恰当形容。
皇帝是真的一点不按牌理出牌,别的皇帝生怕被分了权,这位却手把手教皇后独揽朝政,翻遍史书都找不到这样一位了。
洪佶用足了心,蒋学士三个也愿意教他,三天下来,西阁里的事他差不多都能上手了。
这一日,皇帝召几位文武重臣来见,因兵部尚书还是李首辅挂着,兵部来的是左侍郎。
兵部左侍郎周衡形色匆匆,是最后一个进的西阁。
拜见后,周衡将手里拿的公文呈上来,“这是兵部才收到的,孟总兵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皇帝弹了下手指,让他直接说。
周衡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只得说了,“是鞑喇大汗乌木罕找孟总兵传话,说是乌木罕新生了小儿子,很是喜欢宠爱,闻得陛下这里即将有小公主,那……那乌木罕想和陛下结儿女亲家,为此愿许十年不扰大郢边境……”
啪地一声,皇帝劈手将面前的大案削成两半儿,案上的一应物事尽数散落在地,又是一阵哐当声。
皇帝犹不解气,反手向后一挥,他身后装满了书册的大柜就轰然塌下来,厚重的书册如砖石一样砸下来,转瞬间西阁里就没了样子。
好在徐宪身手敏捷,挡着申阁老几个退得及时,都没有被砸到。
皇帝显然是迁怒了,脸上如山雨欲来,嘴角却扯出一丝笑来,然这笑却让人打心里生寒。
“怎不说了?我大郢养得好臣子……”他喊来洪佶,“拟旨,撤了孟箴总兵之职,八百里加急发下去。”
“陛下不可呀,值此用人之际,撤了孟箴山西无人可守啊!”申阁老几个忙上前劝谏,“臣等也气,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陛下先忍耐几日,到时一总儿把气出了。”
偏有徐宪上前道:“臣可去山西盯一阵。”
“朕已有计较。”皇帝盯了洪佶:“拟旨。”
洪佶不敢耽误,且也是气愤异常,立即到边上的小案上草拟旨意。
皇帝说完,抬脚又给边上的卷缸一脚踹了,偌大的卷缸直接飞上墙,顷刻间分崩离析。
诸臣子这才知道皇帝是个暴戾脾气,之前的空寂淡然该是他长年入定练出来的。
虽这会儿他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没人敢掉以轻心。
皇帝的眼神又转向周衡,此刻的皇帝犹如蓄势待发的凶兽,周衡跟着就瑟瑟抖起来。
若是皇帝发话杖周衡二十四十的,这都没什么,申阁老实在是怕皇帝一个忍不住给周衡活扯了。
申阁老没法子,赶紧找了内侍说道:“
赶紧去请娘娘来。”
那内侍也知道眼前的场面没人能收拾,急跑着就往东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