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谡同陈老太后回过话后,就过来给徐宪见礼,“久仰将军威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一反才的插科打诨,很是恭敬有度。
崔谡进来时,徐宪就注意到他一身的武将朝服,崔晟虽有些特立独行,却脱不出文士的儒雅,崔冕更是武不成文不就,崔家于弓马上早荒疏了,女儿又做了皇后,家里子弟实不必走军途了。
待崔谡走近了,见他宽背蜂腰,手臂上筋骨蕴着力道,那样高大的一个小子,走路却是无声无息的,竟也是个练家子,虽和皇帝差得远,却也是少见的。
徐家也是有弓马传承的,虽于功夫上涉猎的少,却会看门道,近身后,通过气息吐纳的韵律,徐宪判断出崔谡的功夫和皇帝是一脉相承。
他大为惊讶,皇帝竟是这样尽心在培养自己的小舅子,想到宣宁帝对徐家的打压和狠绝,这对比何其扎心。
分席时没有按男女来,陈太后为首一桌,皇帝、崔兰愔、崔晟、姜氏、崔谡、淑太妃、婉太嫔相陪。
徐太后为首一桌,徐家六口人相陪。
然后是钱和、齐安、乐平、高姑姑、夏姑姑等按男女分了两桌。
入座后,徐宪百感交集,就算是二十年前,徐家最显赫风光时,家里也不敢想会同徐太后这样一家团聚着用顿膳。
那会儿只有大嫂何氏可以进宫探望徐太后,偶尔才会被徐太后留下用膳,徐家经过何氏才得以和徐太后互通有无。
陈老太后那一桌,皇帝虽不说话,可陈太后给他夹的菜,他一口没落都吃了。
皇帝在崔晟和姜氏面前就如寻常人家的女婿一样,崔谡来延华殿,他会起身相迎,这会儿一桌用膳,他也会让着两人先夹菜,做足了女婿的礼数。
皇后搁陈老太后面前也是无拘无束的,福宁宫的一切都由她当家做主,陈老太后吃几块儿点心都要皇后管着,不知情的,谁都要以为两人是嫡亲的祖母和孙女。
淑太妃和婉太嫔虽对皇帝有些发怵,可也没耽搁吃喝说笑,婉太嫔一点没夸张,照她那吃法,呆会儿确实要来几颗消食克化的药丸子。
爱做菜的国丈,饿了就顺着味儿往宫里找饭吃的国舅爷,
主子用膳,服侍的也另开席一同用膳。
宫里一家子竟是比外头相处和睦的家族还要亲密无间。
徐宪看得出来,其中穿针引线的是皇后,皇后虽是玲珑心肝,却待人至诚,上至陈老太后,中至自家姐姐、淑太妃、婉太嫔,下至钱和、齐安、乐平这些,都是发自内心地信任和维护她。
可这一切没有皇帝的放任和默许,又怎能持续至今。
能容着人在他卧榻所在拧成一股势力,却没有猜疑防范,这样的皇帝仅此一例了吧,以小见大,于朝臣国事上他该也有不一般的胸襟。
家和万事兴,皇帝的家里,帝后一心,尊老爱幼,这是中兴之兆。
徐宪早年也是好吃的,燕城和山西边地出名的食铺子和酒楼他差不多都光顾过,这会儿尝了崔晟的菜,无一能出其右。
见别的桌都是风卷残云一样下菜,徐家这桌也放下矜持横扫起来,那样大的菜码,到最后汤汁儿都被徐固和徐毅拌到米里吃了。
崔晟还怕他们没吃饱,“可要我再添几个菜?”
徐固和徐毅指着喉咙,“已经到这儿了,再多一口都不成了,崔伯爷的菜真是一绝。”
“不好这样见外,论起来你们该喊我爹一声‘伯父’。”崔谡过来,自来熟地将手搭在两人肩上,“待馋了,就往我家里去,还可以同我爹点菜。”
徐固和徐毅开始有些僵硬,崔谡不但是国舅,还是四品的指挥同知,岂是他们这样北地野小子可以结交的。
崔谡力邀道:“我瞧着你们都是练过的,找一日,我带你们往倾云山围猎去。”
徐太后对徐固和徐毅道:“立言待人赤诚,有他带着去哪儿我都放心。”
两人也是好交友的豪爽性子,忙痛快应下来。
崔晟同徐宪都是三十八岁,崔晟的生辰早两个月,崔谡在这里论上了辈分,崔晟就同徐宪笑道,“那我就拿大了。”
徐宪回之一笑,拱手喊了声:“崔兄。”
姜氏也同梁氏说好了,“别总在家里闷着,你没事就带着宁姐儿和真姐儿往我家里挑衣裳样子,我家里点心也好吃。”
梁氏也大方地应了。
用了膳,又围着说话,很快过了歇晌的时候。
皇帝认命地起身,对崔兰愔道:“我得去干活了。”
崔兰愔摆手打发他道:“去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穷尽也。”皇帝还在对着她念。
“耕牛不都这样么?”崔兰愔打趣道,扫见皇帝身上的衣袍皱了,她将人拽过来,给皇帝的衣襟和下摆都理平服了。
“一会儿还不是又那样。”皇帝很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