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郁时踏着雪,等到回到春禧宫,鞋袜湿了大半。发尾被冻的翘起来,他一进屋就跌坐在床榻上,膝盖痛的支撑不住行走。
还是绿柳凑过来,帮他扫掉眉毛上落着的一层雪,又递给他一个暖手的汤婆子,南郁时才算是活过来。
红娟脸上倒是冷淡,可心疼还是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你又去给那个李德旺送东西了?”红娟有点不满南郁时的行为,
“你以后该是做主子的人,怎么天天想着去讨好一个下人。”
南郁时用过伞合拢支在门边上。他用捂热的手掌去暖红肿的膝盖。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现在也是下人。”
南郁时笑着对红娟打趣儿,他知道红娟是为了关心他,可南郁时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谁天生就比谁要高贵的思想。
“更何况,李德旺给了我不少帮助,你瞧,这屋子里的暖炉,我手里的汤婆子,哪个不是李德旺送来的,如果没有他,我这个冬天算是不好过了。”
因为最近这阵子时常做活,南郁时手上的冻疮是好不了了。
可他又能有什么矫情,南郁时还是个大男人,红娟几个小姑娘在刺骨的冰水里洗衣服,打扫院子,手上的冻疮好了又烂,烂了又结痂,摸着都粗糙的像是小矬子。
冬天常常结冰,怕路过的贵人娘娘们滑倒,雪扫起来更勤,可架不住下的也勤。
你瞧今天的这阵子雪,还是要几个宫女太监轮班执勤,从早扫到晚,不能让地上积满了雪。
南郁时心疼她们辛苦,就替那些要去扫雪的宫女洗衣服,总归也就是那些洗洗涮涮,南郁时在之前的世界里学的差不多。
皲裂冻疮比起痛,更多是痒的难受。南郁时刻意不去管它,任由那种痒劲儿腾过去,
“之前好多人在我进来之前,都猜我能活过多久,有说一个星期的,还有说我活不过大寒的。”
南郁时轻轻一笑,“我偏偏要他们看看,我能活多久,我能活多好。”
“面子要了能干嘛,能让我在这个破院子里暖和一点,还是能让我在冬天吃饱一点?”
红娟和绿柳两个人听见南郁时这么说,也都长叹一声。
南郁时本来应该是富贵命,她贵为一国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和她们这些生来就是奴婢的不一样。
她本来过着红娟她们最向往的人生,却还是因为所谓的国家争斗,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国家自作浮萍,得不到皇帝的宠爱,还要遭人陷害,在冷宫这种地方等死。
那双葱白似的玉手在寒风中被搓磨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青紫破口,她们看着都心疼。
伞上的雪水慢慢融化,伞尖滑倒在地上,红娟和绿柳两个才注意到这把看起来过分精致的伞。
“呀!好漂亮啊。”
绿柳最先叫出声来。她向来是喜欢那些个文艺的水墨画之类的,有时候还会做做短短的诗文。
南郁时没有那个艺术细胞,也不懂鉴赏,反正听着是文邹邹的。
他看见绿柳喜欢的紧,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如果生在了现代社会,绿柳也许就可以去学堂里学她最喜欢的文学,反正不是现在这样:她才十三四,就被送进宫里伺候人,一天都是干不完的活。
“喜欢?送你了。”
“真的吗?”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却被红娟使了个眼色。红娟比绿柳要小心些,倒不是为了别的,大概心里还是把他当成主子。
如果他真是小宫女也就罢了,可南郁时确确实实是春禧宫的主子,哪怕是个巴掌大小的冷宫。
她轻叱绿柳,“没规矩,怎么能要主子的东西。”
南郁时想起一些久远的回忆,他在家里也有个表妹,现在年纪似乎和绿柳差不多。小时候特喜欢缠着他,叫他哥哥,说给他买蛋糕吃。
本来也只是几年前的事情,约莫是因为隔着时代的几千年,所以感觉久远了。
“一把伞而已。”南郁时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值得比这些都还要好的东西。”
南郁时说完了,红娟像是有了一些触动,也不拦着了,反而对着南郁时抱歉一笑。
“我比绿柳早两年进的宫,瞧着绿柳进来的。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了,所以平时照顾她照顾的太多,保护得太好,让她幼稚天真了些。”
红娟的意思是叫他多担待。
“绿柳是真正的苦命人,她父亲酗酒,害的她母亲惨死,后面八九岁就被买进人家当童养媳,偏偏那人家的男人也是个坏的,竟然为了一只碟子,就把她送进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