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不需要温述动刀了。
他坚信眼前的人就是温述,只是这个温述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类。他刚刚诞生,懵懂无知,没人引导,就像小孩子玩乐一样,轻轻松松就制造了一场旷世灾难。
温述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美丽的脸颊逼近,几乎要使人目眩神迷,谢安年嗅到了温述身上的淡淡香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在暗无天日的监禁室,在黄沙漫天的塔依拉,在纸醉金迷的游轮,在薄藤粉幕的花园,在黑石嶙峋的峡湾,他们千千万万次这样注视彼此。谢安年注视着温述的面庞,眼神是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深情,“小述,没事的……没事的……等我解决了这些麻烦,我把你带你回家……”
他唇齿开合间,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出。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刚才与尼德霍格的战斗让他几乎暴走,但在温述出事后,他硬生生遏制住了身体的畸变,被温述重创之后,转身又像没事人一样以肉身支撑白塔。耳麦里的吵闹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没人再指挥他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
远在燧人塔的谢思语看见这一幕,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万籁俱寂,唯有火舌舔舐的声音。
温述听见这个哨兵在耳边对他轻声说道:“没事的,我爱你。”
谢安年身体从空中坠落时,温述没有接住他。他只是在原地注视他坠落的轨迹,他可能在思考,也可能仅仅只是在发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人类眼中那浓郁到要将他淹没的感情是什么,也不会想起,他和他的过去。
火光中,正指挥士兵撤离的李铭钺仰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从喉头呜咽出几声惨笑。
看吧——强如谢安年,依然无法养熟温述这一头怪物。
一股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人们投向温述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谴责或怨恨,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惧。他们眼前的生物,无法驯化,无法说服,无法理解,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战胜,完美到极致。
唯独谢安年,看向温述的目光依旧柔和。他似乎依然毫不怀疑,就像在燧人塔那次一样,他们从高空坠落,拉着彼此的手臂拥吻,他坠落的方向,永远是爱人的怀抱。
如果谢安年能开口,他一定会告诉眼前的温述。
——在他们生前,本就没有多少人对他们的爱情表示祝福。
——贵族和平民,是错误。
——黑暗哨兵和向导,是错误。
——人类和怪物,是错误。
——但他愿意为他,走向一切错路。
无声,沉默……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
不少人不忍心继续观看这残忍的场景,干脆关闭了光屏。
就连刚才还顽固反对议会命令的李燮也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叹息,“放弃吧……”
可能一天后,或者几小时后、几分钟后,他们就能通过各种渠道,听闻中央白塔覆灭的消息。
远在燧人塔,谢思语也关闭了光屏,开始处理手上指数倍增加的善后工作。
直面儿子的死亡,对她而言未必太过残忍,她情愿从报道的字眼,或下属的汇报中得到这个消息。
中央白塔的坠落只是个开始,就算温述不把塔打下来,这些消耗无数能源才能挂在天上的庞然大物也该消失了。并且在温述转头发现,世界上还有好多个形似中央白塔,可供他消遣的玩具之前,主动让塔降落,把损失降到最低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咚咚咚——
三声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谢思语说请进。
抬头看见访客是自己的弟弟,谢思语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已经做好了迎接谢安年死讯的准备。
谢思言将截图放在谢思语桌面上,只说了一句话——
“他把塔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