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落在屋里的泡面上,很快又克制地收回来,笑笑:“挺巧,你也在吃饭。”
“有事?”宁玛面无表情地问,实际眼睛已经瞥到了周亓谚手里拎着的袋子,只是袋子不透明,大约猜到是个长方形的盒子。
不会是好心来给她送烤肉吃吧,作为新邻居,他还怪上道的。
“这个给你。”周亓谚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宁玛接过,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周亓谚像是代替别人转交东西一样,淡淡地来,淡淡地走。宁玛眨眨眼,他的背影即将越过楼梯转角,她好像预见自己再这样傻站着,会让周亓谚突然抬头看她。
宁玛回神,赶紧关门。
她赶紧拆开袋子,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果周亓谚在一旁,一定会想起那只偷吃供果的鼠兔。
只可惜,袋子里并不是宁玛预想中的饭盒,而是一个礼盒。宁玛手指一顿,还是把礼盒打开,一眼看见黑色绒布盒子里摆放的两枚耳环,绿松石编织的坠子长长蜿蜒着,像夜色里的两汪湖泊。
这是她当初落在波士顿的耳环。
宁玛的思绪又回溯到刚分手的时候,阴冷的天气,烟灰的大雪。她果断地把盒子“啪”一声合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不开心锁住。
宁玛不明白周亓谚为什么要特意把耳环还给她,徒惹她心烦。
再回头一看,面也坨了……啊啊啊啊烦!
宁玛没了食欲,抓狂一顿,干脆直接洗漱上床,戴耳机听课。窗外颜色一点一点变得昏暗,老师的声音平平仄仄,在耳朵里慢慢与小时候的念经声重合起来,宁玛两眼一翻,滑进被子里。
假期的第一天结束。
宁玛的早上是被饿醒的,她冲到食堂怒吃两个沙葱牛肉饼,一大碗米粥,再喝上一杯清爽的杏仁露。
吃完早餐,回宿舍的路上才刚过八点,可参观的队伍已经排得老长。
手机滋地一声来消息,宁玛有一种老大爷般的悠闲气质,眯着眼在树下看屏幕。
“ZQY。exe:宁玛,谢谢”
没头没尾的,宁玛皱眉,回了他一个问号。
“ZQY。exe:你选的被子很舒服”
不是他有毛病吧!宁玛站在树下,脸颊却像被阳光晒伤了一样通红。
显而易见,那条超大尺寸的双人夏被,是当初她买来……给他们一起盖的。但现在都分手了,还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做什么。
周亓谚,这个打扰她学习的罪魁祸首!宁玛当机立断,一鼓作气,终于把前男友拉黑了。
“ZQY。exe:你最近似乎很忙?”(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是……被拉黑了?周亓谚靠在床头挑眉,但他并不恼,反而心情微妙地很好。
再往后的几天,宁玛都没有见过周亓谚。一开始她怕被吵到,抱著书跑去画室学,但每次来回上下楼,她都做贼似的,生怕周亓谚突然开门。
可宁玛渐渐地发现,周亓谚其实很安静,安静到她有时候会忘记,楼下已经住了人。
假期的最后一天,正巧是立夏,也是浴佛节。每年这天,敦煌人都会按照传统来莫高窟大佛殿拜拜,九层塔前还专门辟了一块区域,让大家供燃香烛。
宁玛没有去挤人,只是远远地拜了一下,然后回到宿舍不再出门,
晚上的时候,宁玛突然来了看电影的兴致,她打开视频软件看看有没有什么免费的影片,按照评分往下浏览,目光就这么轻巧地落在了《星际穿越》上。
她停顿了下来。去年夏天的记忆像打翻了一筒卷纸那样,眨眼间铺陈满地,让人措手不及。
此刻天已经全黑,莫高窟也早已不复白天的热闹。
宁玛默默地把床头灯按熄,放下手机。赤着脚走到窗台边。她仿佛是童话故事里被施了咒语的锡兵小人,一点一点探出头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屏住呼吸,月光兜头罩住她,头发如垂丝摇摆,仿佛立夏后残存的最后一点春意,都握在了她紧张攥着的手心。
正下方的窗口与她这儿整齐相对,灯光柔柔地散发出来,他竟然就在自己楼下,他真的在。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而不是从前。
宁玛闭眼,顺着窗台的半墙滑坐地面,把自己隐埋起来。她只能寄希望于,周亓谚赶紧完成和研究院的合作项目,然后彻底离开-
进入五月后,气温节节攀升,宁玛所在的美术研究所,今天开大会。所里的五个工作室都到齐,四十多人把会议室排排坐满。
研究院从上世纪到如今,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是一个规模巨大且成熟的文保单位。单是业务部门就有四个,除了宣传部,另外三个都属于研究方向。
与周亓谚进行技术合作的数字化研究所,属于保护研究部,那边都是和现代科学技术相关的工作。
而宁玛所在的是艺术部下辖的美术研究所,若再细分,美术研究所里还有五个分工不同的工作室,雕塑、壁画、装裱修复、图案设计、岩彩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