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烟花燃放地点太远了,尽管能听到声响,但完全没有那种铺满整个视野的震撼感。这距离只带来了足够的抽离感。
不过他扭头看看身边的孩子们,发现五个孩子里、有三人都直直站着,目不转睛盯着夜空中不断绽放的光亮。他们的神情比起震撼与兴奋,更多的是一种淡淡的欣喜,仿佛在享受眼下这平静而惬意的一刻。
他又扭头看看自己兄长。赤坂冶甚至都没坐到长廊外沿,反而靠坐在偏里一点的地方,懒洋洋倚着墙支着腿。看表情,他心情也相当不坏。
于是想了想,赤坂幸一起身,拉开门进了内室。
他很快端出一壶热茶与数只茶碗,还有可充当饭后点心的和果子。
他重新回到廊下,跪坐下来,将托盘平放在地板上。他取出茶碗、挽袖倒茶时的自带一股风韵,暖人的茶香小范围蔓延开。
“慢慢欣赏吧。”赤坂幸一抬头,看着好奇探头过来的几个小家伙,弯弯眼睛笑道,“这还得再放十分钟呢。”
饭后休息一段时间、再饮一杯茶无疑是好选择。可织田作之助盯着点心露出苦恼的神情,纠结片刻后,婉拒了友人弟弟拿来的和果子。“真要吃不下了。”他遗憾地说,“等下还有草莓奶油蛋糕。”
——自从圣诞节传进日本,就不知何时有了过节要吃草莓奶油蛋糕的习俗。除了要吃炸鸡,要情侣度过节日外,就是因红白配色而被认定为象征‘平安’的草莓蛋糕。甚至上面摆放的鲜红草莓也能理解为象征圣诞公公。
如果非要吃的话,既然是平安夜,织田作之助觉得,还是给草莓蛋糕留点肚子的好。
赤坂冶不知何时摸到他身后。织田作之助对甜食没有特别偏好,不如说他只对咖喱有特别偏好。不过……
“不吃给我。”他幽幽接了一句。
极其流畅地,织田作之助转手将碟子递给他:“给你。”
一点不跟他客气,赤坂冶捻起和果子,耗时三秒钟表演了个点心消失术,然后就伸手去摸茶杯。
他有条不紊咀嚼着,只是刚喝了一口茶,就忽地发现太宰治居然没过来。
他偏头扫了眼,才发觉黑发干部还坐在原本位置、依旧仰着头凝望天空。他看起来只是懒得挪动、闲适悠然地在这边坐着,只是赤坂冶打量他两眼,却微妙觉出些不对。
他又瞥眼其他人,发觉没人注意那边,便在吞掉口中食物后,放下茶杯、主动靠近过去。
而刚走出两步,赤坂冶就忽地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黑发干部漠然地、一错不错注视着远处天空,那双鸢色眸子死气沉沉、居然映不出半点光亮。那种仿若深陷泥潭、却根本懒得挣扎的疲惫感压在神经上,叫赤坂冶跟着神经一紧。
只是未等他触及到对方,就啪的一下被打开了手。对方甚至懒得转头。
“少碰我。”太宰治轻声说。
“……”
赤坂冶默默放下手。
遭了冷遇,他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就蹲在太宰治旁边,基本与他同一高度,小声用同样音量回复。
他轻声说:“你眼神有点糟糕。”
他们与其他人只间隔一两米的距离,但凡不是这种耳语的音量、再稍大声一点就会吸引其他人注意力。
不过幸好,他们之中没人想叫第三人参与这场对话。
“跟你没关系吧?”太宰治嘴唇微动、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你今天奇怪得有点过分了。”
这氛围不大适合装傻。
赤坂冶反问:“所以这是不被允许的?”
太宰治只冷淡地说:“下次再讲这种玩笑就不用联系我了。”
短暂的几秒沉默间,他微微收敛语气。
夜空中不断炸开的明亮颜色拖曳着长尾描绘出转瞬即逝的图案,在几秒内迅速凋零,最后连微弱的火光也逐渐熄灭,归于无。再次升空的烟花覆盖了它的存在。
“我没兴趣跟你玩这种。”他温和地说,“节约一下彼此的时间,好吗?”
他们认识和相处的方法不太常规,至少和周边人对他们的理解有一定出入。这段关系始于互相解决需求,而此后能逐渐、试探着往生活里迈上一步,全都有赖于双方的分寸感。
太宰治喜欢不多问、不多事的家伙,而赤坂冶恰好完美符合这两点。识趣且懂事的家伙,又足够合拍、足够玩得开、甚至足够喜欢他——这样一个人,太宰治倒是不排斥和他有一段。所谓恋爱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谈了可以分,结了可以离,离不了还能丧偶。只要别把这种社会关系变成那种黏黏糊糊、非某个人不可、矫情腻歪到浑身难受的关系,太宰治对此无甚所谓。
——想想出门的时候,冷不丁说自己有个男朋友一事,稍微还有点有趣呢。
赤坂冶拒绝了恋爱的邀请,太宰治觉得无关紧要。他只是想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省得由这家伙某日醒来、突发奇想说要给这段关系画上休止符,倒也不是真有兴趣要追他还是怎样。
……不过他也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这家伙某天突发奇想,要骤然越过这条线。
虽然戏称说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但太宰治也不至于真觉得到了何种死去活来的地步——赤坂冶态度一直很明确,不是么?他有自己的规划、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要躲的仇人,且完全没有与他分享这些的念头。他认为那是他自己的事,并且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