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城堡的议事厅内,弥漫着长夏的燥热与政务的沉闷气息。巨大的橡木长桌旁坐满了河谷的核心成员。壁炉虽然沉寂,但空气中依旧浮动着松木余烬和汗水的味道。
“如诸位所见,”简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挺着沉重的孕肚,手中的长杖末端精准地点在巨大沙盘上东侧商业区的模型上,“东侧商业区的下水道和城防系统建造,所需的六万金辉币,目前只筹集了一半。
”她圆润的脸庞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但眼神锐利如常。“而我的想法是,”长杖沿着沙盘上蜿蜒的线条滑动,“将这片区域的围墙,向北延伸,直至与城堡所在的外城墙联通。这样不仅能强化整体防御,更重要的是,可以顺势扩大那片区域的居住面积。
更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杖尖重重敲在城堡模型的下方,“将新建的下水道主干,与城堡现有的下水系统在此处连接贯通。”
她环视众人,目光扫过艾文、林杰、雷克斯、李胜、徐通等人的脸:“如此一来,工程总量并未显着增加,反而省去了重复挖掘和独立排污系统的巨大开销。初步估算,”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笃定,“此举至少能为我们省下一万金辉币。”
沙盘上,那道代表新规划的城墙和地下管线的虚线,仿佛一条蛰伏的钢铁脉络,将城堡与新兴的商业区紧密联结。林杰抱着双臂,眉头微蹙,盯着沙盘上可能存在的防御薄弱点;雷克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某种节奏;艾文则微微颔首,目光在省下的金辉币数目和简妮隆起的腹部之间游移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节省一万金币,意味着我们可以用这笔钱加固北面的了望塔,或者多储备半年的粮食。”简妮总结道,声音带着一股实用主义的思绪,“工期会略有延长,但长远看,利大于弊。诸位意下如何?”
短暂的沉默。徐通率先点头:“精打细算,惠及长远。我同意这个方案。”李胜道:“连接城堡防御,扩大居住,节省开支,三赢之举。可行。”林杰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防御衔接点需要额外加固,确保无虞。不过这个方案本身,我很赞成。”雷克斯耸耸肩:“这省下的钱都够多养几条龙崽子了,我没意见。”众人的目光最终汇聚到艾文身上。
艾文头侧倚在支撑的手掌上,眼眸映照着沙盘上的微缩山河,显得有些疏离。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首肯。“就按简妮的计划执行。省下的钱,优先补足北面了望塔的预算缺口。”
议题通过,简妮微微松了口气,扶着腰缓缓坐下。长杖被她轻轻搁在一旁。
“接下来,”目前主管人口与安置的李胜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厚厚的羊皮纸,“是关于我们治下人口的最新统计。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严谨。“得益于稳定的环境、开垦的田地和商路的恢复,根据各聚居点报上来的粗略数字,加上城堡直属人口,我们的总人口数,已经突破一万五千人。”
这个数字让在座不少人都微微动容。一万五千人,这已经远超当初他们初至此地时的规模,俨然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领地了。
“人口激增,是兴旺之兆啊,”李胜话锋一转,神情变得凝重,“但也带来了混乱和隐患。自由人、契约奴、奴隶混杂;新来的移民、原有的住民、甚至偷偷潜入的流民,身份难以厘清。
谁该纳税,谁该服役?纠纷如何判定归属?奴隶逃亡如何追索?更遑论潜在的奸细、盗匪隐匿其中。”他放下羊皮卷,目光扫过众人,“为了有效管理,为了长治久安,我提议:立即开展一次全面的人口普查!建立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将所有定居于此的人口,无论身份,登记造册!详细记录姓名、年龄、性别、来源、职业、财产(主要针对自由人)、以及最重要的——身份类别:自由人、契约奴、奴隶!”
他顿了顿,强调道:“这本户籍册,将成为我们征税、征兵、司法、乃至未来规划的基础。它能清晰地区分权利与义务,能让我们知道河谷真正的力量与负担所在。同时,”他看向徐通和艾文,“这也是为未来可能的身份变革,打下最坚实的数据基础。”
提议清晰而有力。林杰首先表示支持:“乱世需重典,人众需明册。这是治理的根本,我赞成。”雷克斯虽然对繁琐的登记兴趣缺缺,但也明白其必要性:“登记清楚了,才知道该找谁干活,该找谁算账。行吧。”简妮也点头:“户籍清晰,安置和管理才能有的放矢。
很有必要。”徐通更是目光灼灼:“这是走向秩序的第一步!我完全赞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艾文。
艾文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但眼神中的疏离感少了一些。他微微颔首:“一万五千张嘴,一万五千双手,一万五千个心思。是该理清楚了。
老朋友那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尽快拿出详细章程。所需人手,从城堡文书和卫队中抽调。务必详尽,勿有遗漏。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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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肃然领命:“感谢大家相信我,我肯定会办好这件事。”
会议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然而,紧接着站起来的徐通,却让空气瞬间再次紧绷。
“诸位,”徐通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想主义者的激昂,他环视众人,目光尤其在艾文和林杰身上停留,“我们能有今日之气象,者离不开每一个在此劳作之人的汗水,无论他是自由人、契约奴,还是…奴隶!奴隶制度,乃是套在人颈项上最沉重的枷锁,是流淌在我们基石上的脓疮!它践踏人的尊严,扭曲人的心智,与我们所追求的秩序与力量背道而驰!”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胸中块垒,“我提议,趁此人口普查之机,废除河谷境内一切奴隶制度!解放所有奴隶,给予他们自由民的身份!让他们为自己的土地和未来奋斗,而非为主人的鞭子苟活!如此,方能激发真正的活力与忠诚!”
他的话音落下,议事厅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林杰的眉头瞬间锁紧,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冷静,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徐通,你的心是好的。但步子迈得太大了。何况我们根基未稳,现在外面强敌环伺。骤然废除奴隶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掰着手指,条理清晰,却字字如锤:
“第一,失去奴隶,谁来开垦新田?谁来挖掘矿藏?谁来修建城墙?我们现有的工程和产出立刻会陷入瘫痪!省下的那一万金币,够付多少自由民的工钱?”
“第二,你以为给了他们自由,他们就真的‘自由’了?没有土地,没有积蓄,没有一技之长,这些被解放的奴隶,转眼间就会被高利贷吞噬,或者被饥饿逼得重新卖身为奴!甚至啸聚山林,成为新的匪患!那时,你是帮他们,还是剿灭他们?”
“第三,我们如何安抚那些拥有奴隶的自由民和商人?他们的财产(在他们眼中奴隶就是财产)被你一句话剥夺,必然激起强烈反弹!内部不稳,外敌如何应对?我得提醒你,这多斯拉克海的风,从未真正停歇过!”
他的目光倒有些善解人意的看向徐通:“废除奴隶制,是目标,不是儿戏!需要的是水到渠成,是给他们活路,也给我们缓冲!而不是靠一纸文书,制造更大的混乱和痛苦!”
雷克斯也难得地严肃起来,他想起驯龙场上那些在龙焰下化为灰烬的奴隶面孔,但更多的是想到矿坑和石场:“林杰说得对。现在废奴?城堡扩建怎么办?龙穴的石料谁去开采?无垢者的装备谁来打造?靠那些刚登记的自由民?他们肯干这要命的活计吗?价钱我们付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