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顾氏……承蒙皇恩……”她方写了几个字就停笔,蹙眉看了信笺片刻,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称意,把纸扔到一边,又思忖片刻,重新拿起一张纸。
橘黄色的灯火映在她眸子里,被她的眸色软化,恍若云层里出没的月亮。
淡淡墨水的气息在她指尖灿开。
“此生遇得殿下……妾无憾矣。惟愿寒暑添衣,切勿劳形……缘浅如斯,勿悲勿念……”
“只求岁序流转,毋忘妾名。”
这一番倒是写得行云流水,搁笔于此,顾姝臣看着摊开的信笺,待墨迹干后,折成小块,仔细放到袖子里。
看着跳跃的火光,她呆呆坐了半晌,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忽然又把手伸向袖子,拿出叠好的信笺,小心放在油灯闪烁的火焰上。
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化作几缕青烟,消失殆尽。
顾姝臣扔下笔,往里间走去。
若她真的不幸……
顾姝臣留恋地看一眼那床榻上的身影。
那不如……就把她忘了吧。
…………
顾姝臣和茂才一寸不离地守着,终于在第三天夜里,盼到沈将时睁眼。
看着沈将时烧退了,顾姝臣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脚踝上的伤都好了不少。
也亏得沈将时平日里身子健壮,上午方烧退,到了傍晚,就能在外面行走了。
密布在馥州城里几日的乌云终于散去,云缝里迸发出璀璨的霞光来,染红满湖水。几只白鹭从水面上掠过,像两支离弦的箭。
顾姝臣已经能正常行走了,寸步不离地扶着沈将时,笑颜如花地看着漫天云霞:“天公作美,咱们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沈将时垂眼看她,因为这几日他发热,她忙前忙后不敢合眼,神情憔悴不少,钗环也是早就全卸了,只梳了个最简单的髻,耳畔披散着些许碎发,把小脸衬托得愈发白皙精致。乍一看,模样活像一个小丫鬟。
可他却觉得,眼前女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耀目。
顾姝臣察觉到他的目光,仰头和他四目相对,笑道:“等这一宗事过去,咱们回去,我可要讨赏的。”
这么些日子,一直是沈将时问她要好处。如今,她也要讨要回来些。
她眨巴着眼睛,一点红唇微抿,觑了沈将时一眼:“嗯……等回京城了,您得上皇上那,给我晋太子妃。”
沈将时怔了怔,不可思议看向她:“太子妃?”
听到他问话,顾姝臣老大不乐意,抬眼瞪他,腮帮子也鼓鼓的:“怎么?您还不乐意……”
“好。”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沈将时急急打断,生怕它会反悔似的,无比郑重其事地应是。
顾姝臣这才满意地点头,可她到底脸皮薄,说完这一番话,面颊上泛起层层红晕。
沈将时心一热,正想偷偷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一口,却发觉顾姝臣忽然蹙眉,杏眸直勾勾看向远处,脸色微变。
“那是什么?”
沈将时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湖光粼粼,远处出现几道船影。
顾姝臣瞬间白了脸,伸手慌忙去推沈将时:“你先回去。”
沈将时摇摇头,握住她的皓腕。
他拉起她的手,径直往湖边走去。
顾姝臣心里犹豫,抬眼却对上他坚毅的目光,瞬间,让她心中无端生出勇气。
微风习习吹过顾姝臣耳畔的发丝,她坚定地跟着他的脚步,往那船行驶的方向去。
斜阳夕照,将二人并肩在一起的影子拉长。
晚风裹挟着潮意,顾姝臣头脑有些不正常地发晕,眼见着那船越来越近,她心跳得愈发厉害,几乎要冲出嗓子眼,气血也直往额头上涌。
沈将时却是淡然,玉立在河畔,握着顾姝臣的腕子,任由晚风轻抚衣袂,看着靠近的行船。
湖面上重重水波荡开,船身缓缓靠近,在二人身前投下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