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将时手中拽着腰带,死死拽着顾姝臣,顾姝臣抬眼,便看到沈将时睫羽上沾着的灰烬。
顾姝臣顿时心下一松,缓了片刻,才低头去看剧痛的脚踝。
鞋面已经裂开,断开的金线胡乱纠缠在一起,缀在其间的珠子也散乱开,滑落在四处。
顾姝臣顾不得可惜上好的凤头履,目光上移,便看到脚踝处一片红肿。
沈将时也看到她受伤的脚踝,面色沉了沉,一手解开披风罩在她身上,恰好把撕破的裙摆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时半会还烧不到此处。”他垂眸,看着顾姝臣含着水色的眼眸,扣着她腰的手又用力几分,宽慰道,“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二人贴得极近,顾姝臣看着沈将时眼中燃着怒意,咬着唇压下心中恐慌,点点头。
果然,片刻后,便有人焦急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
第30章第30章福大命大。
顾姝臣登时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果然是太子殿下,全天下除了天子外最尊贵的人,她就说嘛,哪能就叫人烧死在了火海里。
只是这尊贵也有尊贵的坏处,人人都想爬上这个位置去,只是这位子只有一个,想要上去便要把别人攀扯下来。顾姝臣哀叹一声,太子殿下这时候就成了靶子,而她这个小侧妃呢,无端受了连累。
要是太子冷血一点,把她丢在里面自己出去了,外人也不见得会说什么。储君的性命要紧,能全须全尾出去已是万幸,谁还记得顾家那位侧妃?
回过头来,把犯事的全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阖家抄斩的抄斩,几个有心人最后哀叹一声年轻的顾氏香消玉殒,太子殿下再薄情些,转回头来东宫又进了新人补她的亏空,除了家里人哭断了肠子,谁能记得每年清明节上给她上柱香?好好的姑娘成了孤魂野鬼,在东宫的一段日子,连个影儿也没留下。
顾姝臣心里后怕起来,拽紧了沈将时的衣袖,披风上带着淡淡他身上衙香气息袭来。
沈将时察觉到怀中女子的异样,握住了她披风下冰凉的柔荑:“无事,孤在这里。”
听着他又自称“孤”,看着远处蜿蜒而来的宫灯骤亮,便知道在宫人面前还是要顾着宫闱体面,顾姝臣指尖轻轻缠着,努力压了压心头恐惧。
这也算是大难不死了,现在阖宫想必都被惊动了,无论是谁,再想动手怕是难了。
沈将时又紧了紧围着顾姝臣的披风,所幸这阁子不算高,梧桐树也繁茂,他指导这顾姝臣慢慢从树干上顺下去。
顾姝臣听着他指挥,一边挪动着脚步,只是她刚伤了脚,鞋子又破了,挪动起来还是不便。
总算快够着地了,沈将时安顿住她,对她宽慰一笑道:“孤先下去接着你,你别害怕,伤不着的。”
烟火下,沈将时下颌溅了星点黑灰,倒比平日端肃模样鲜活三分,顾姝臣忽地想起方才危急的时刻,他也是这样说的,不由心里一热,郑重地点点头。
太子殿下金口玉言,他说护自己周全,定是伤不着的。
沈将时看着顾姝臣还有些惊慌的眼神,心中怒意更甚。选在这时候动手,明摆着是要把两人一起置于死地。顾姝臣何其无辜,不过是再寻常一场上巳宴,谁想竟要连累得她差点把命丢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将时的心绪,顾姝臣努力抬了抬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只是这笑意还没出来,就见到她表情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沈将时暗道不好,便见顾姝臣抬手用力拽了他一把:“殿下小心!”
下一瞬,一支飞驰的箭矢刺破灼热的火光,直直冲着二人飞来!
沈将时被顾姝臣一拽,身子一歪,那箭擦着他的玄色蟒袍而过,金线骤然裂开。
顾姝臣闪身躲不及,箭矢刺进了她的肩头,宫装里立马洇出一大片殷红的血来。
顾姝臣感到肩头一阵钝痛袭来,那股痛意翻滚着,直直往她脑后冲。
她脑中眩晕一片,伸手去抓树干,却扑了个空,身子一歪,直直往树下坠去。
身子撞上盘错的虬干,顾姝臣眼前一黑,耳边传来沈将时惊慌的大叫:“姝臣!”
而后,她只觉剧痛传来,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看不到了。
…………
一点暖意从指尖传来,春风吹拂着檐马漾开一片窸窣声。
顾姝臣感到周身暖洋洋的,空气中荡漾着药汤的气息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她缓缓睁开眼睛,隐约看着身边恍惚有个人。
顾姝臣睫羽微动,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晕。看东西跟蒙着层水雾似的,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姝儿?姝儿?”那人轻声叫起来,“快来人,侧妃醒了!”
听着熟悉的温柔声音,顾姝臣只觉鼻头一酸,不自觉涌出些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