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布面,朴素得近乎寡淡,像一片蒙尘的冬云,最显眼的几个字是——《叶甫盖尼·奥涅金》。
这本书是沈昭看完《行者无疆》后便觅得的,只是囿于阅读的章程,直挨到此刻,才将它捧在手中,轻轻翻开。
虽才涉足书中半程,沈昭已将此书置于心尖最爱的几本了。
可怜儿连斯基的死亡,被如此卑劣的杀死,达吉雅娜那封滚烫的信,是灵魂最赤诚的袒露与交付。
然而,书中那主角的形象,却总如雾里看花,让她捉摸不透,那所谓的自由理性思考、内心深壑般的虚空、思想已然觉醒却无枝可栖的行动力……
这种“多余人”的根由,她绞尽脑汁,也未能参透。
爱情在其中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是抵抗虚无深渊的精神寄托?那爱情的告白,是对灵魂赤裸相见、再无隔膜的终极渴望吗?
还有……
啊……
想来人们常说的,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对于达吉雅娜而言,宁肯放弃爱情与幸福也要忠于自己的原则。
沈昭轻轻晃了晃被安禾紧握的手,受制于窄仄的座椅,幅度极小。
“嘟…嘟…嘟噜…嘟…”
她哼起不成调的片段,音节短促而跳跃。
安禾侧着身子,她俊朗的面容在头顶冷白灯光的倾泻下,依旧是一派疏离的平淡,一幅精心裱糊却无甚波澜的静物画,隔着坚硬的透明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色彩,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致。
人身上唯一透亮的,便只剩那双眼,棕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沈昭却能明明白白地感知到,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有某种汹涌的东西在无声地奔流、冲撞。
可怜儿啊……
一丝怜悯,在沈昭心底滋生。
“安禾要看这本书吗?”
她声音放得轻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不愿造成伤害。
安禾的心猛地一滞,胸腔里滴漏出的巨大空洞,慌慌然无所凭依,窥探沈昭眼中世界的渴望,早已在她心底盘踞多时。
只是,只是……
那深入骨髓的怯懦,似冰冷的锁链,死死缠住了她的喉舌。
“你……不介意吗?”
声音干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介意什么?”
沈昭微微歪头,清澈的眸子里漾着纯粹的疑问,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不被附加任何人类的情绪,只有单纯的涟漪、事物的本真。
安禾被这坦然的疑问钉住了,介意什么?
介意自己其实每晚在酒吧鬼混?
介意自己笨拙的手指、丑陋的灵魂会玷污了她的珍爱?
介意看见你眼中美丽的世界而自惭形秽?
还是介意……这窥探本身所暴露的、自己那点幽暗的心思?
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终只凝成一句:
“没什么。”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狼狈。
沈昭点点头,表示了然,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不愿说,那便不说”。
“那你还看吗?”
她追问,语气里是伪装的若无其事。
“看!”
安禾几乎是脱口而出,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