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下,老人眼尾的皱纹里藏着几分怀念。方好好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是吧,我们在赛湖初遇的时候,我也觉得他跟个野人似的。”她眨了眨眼,唇
角微扬,“倒不是外貌上,就是那种……骨子里的野性。”
林成砚夹了一块桂花糖藕放到她面前的骨瓷碟里,摇头叹气:“何止野,还倔得像头驴。初中非要去滑雪,结果摔断胳膊。我骂他,他躺在病床上还嘴硬,说‘下次要滑更高的’。”老人哼了一声,“后来我把他关在房间里反省,他倒好,直接绝食抗议。”
方好好低头抿唇,笑意从眼底漫出来。
林成砚端起酒杯:“能喝酒吗?”
她点点头:“能喝一点。”
“那咱们三个喝一杯。”
玻璃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液入喉,林序超示意服务员上热菜。
“尝尝这道葱烧海参,”林成砚用公筷替她夹了一块:“这儿的厨子是个地道的北京人,这道是拿手菜。”
“谢谢林董。”
“还叫林董?”老人佯装不悦:“跟序南一样,叫爷爷吧。”
方好好指尖微顿,下意识地看向林序超。后者微微一笑,温声解释:“序南既然认定了你,爷爷自然会支持你们。”
话说到这份上,方好好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话题。
果然,林成砚话锋一转:“好好啊,林氏在北京的科技园年底落成,需要自家人坐镇。”他直视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却又不失温和,“序南肯听你的劝。”
方好好手里的汤勺“叮”地碰在碗壁上,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您是想让他……放弃牧场?”
林成砚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相册,推到她面前:“你看,这是他在老宅书房练字的样子。”照片里的小男孩绷着脸临帖,神情专注,可窗外却摆着一排赛车模型,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林家祖训‘守正出新’,可他总把‘新’字写得特别大。”
包厢里一时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的冷风无声扫过,方好好后颈的碎发被轻轻拂起。
方好好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瓷器的凉意渗进皮肤。她望着茶汤里浮沉的茶叶,忽然想起林序南说过的话——"茶叶沉到底的时候最苦,但回甘也最久。"
"爷爷,"她抬起眼,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您知道为什么序南总说赛湖的星空比北京亮吗?"
林成砚眉头微动,示意她继续。
"因为那里没有光污染。就像有些人,只有在适合自己的地方才能发光。"她停顿片刻:"您培养出来的孙子,怎么会是甘于被束缚的人呢?"
林序超突然轻笑:"这话倒是像他会说的。"
"我在新疆拍戏时,"方好好继续道:"见过他半夜给难产的母羊接生。第二天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说——"她模仿着林序南低沉的语调:"这里的每一寸草场都知道我的名字。"
包厢里一时寂静。林成砚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渐渐与窗外的雨声重合。
"您给他取名序南,"方好好忽然说:"是希望他像指南针一样永远找准方向,不是吗?"
林成砚的目光骤然锐利。方好好不躲不闪,温温柔柔地迎上去:"他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南方。"
老人突然大笑,笑声震得茶杯里的水纹荡漾:"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他转头对林序超说,"比你当年带回来那个强多了。"
林序超无奈摇头:"叔公,陈年旧事就别提了。"
服务员恰在此时端上甜品,晶莹剔透的杨枝甘露盛在冰裂纹瓷碗里。林成砚将其中一碗推到方好好面前:"尝尝,你拍戏要控制体重,特意让他们少放了糖。"
方好好怔了怔——这个细节,怕是林序南都不会注意到。
"谢谢爷爷。"她这次喊得真心实意。
林成砚的目光在方好好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叹一声,眼角流露出几分落寞。他放下茶盏时,手背上的纹路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好好啊,"他的声音忽然苍老了许多,"我这把年纪,早上起来梳头,梳子上都总会缠着白发。"他慢慢摩挲着茶杯:"前些日子体检,医生说我心脏不太好。"
方好好心头一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爷爷您"
老人摆摆手,继续道:"人老了,总想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他抬眼看向方好好,眼神里带着罕见的恳切:"序南他爸走得太早,现在我就剩这么一个孙子"
林序超适时递上热毛巾:"叔公,您别激动。"
林成砚接过毛巾擦了擦手,突然话锋一转:"你在圈里打拼不容易,有林家支持会顺利很多。"他语气温和,却让方好好后背一凉。
他顿了顿:“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是林家媳妇的基础上。"
方好好忽然觉得包厢里的温度骤降。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恩威并施"——一边是垂暮老人的亲情牌,一边是赤裸裸的资源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