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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22页)

刘闵笑了笑:“好,我和林董是多年的好友,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林董?”林董是谁?众悦董事会有姓林的人吗?她还想追问什么,然而其他桌的人挨个来向刘董敬酒,她只好挪动到旁边,给他们腾出位置。

宴会结束,乌泱泱的人群消散后,世界由喧嚣变成安静。方好好踩着细高跟回到酒店房间,脚踝已经红肿。她踢掉鞋子,昂贵的礼服像蜕下的蛇皮滑落在地。觥筹交错之后肾上腺素急速下降,从一种极端到另一种极端,此刻寂静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看着酒店的"星空顶"。那些LED灯模拟出的星座排列得太过规整,每隔十五秒就会机械地循环闪烁。哪里能够比得上草原的星空呢?她记得阿尔斯兰教她辨认北斗七星时,他的手指划过夜空,星子便像被点燃般一颗接一颗亮起来。浩瀚的宇宙,无垠的星空,她是月亮,他是星辰。月亮永远只能反射太阳的光,而星辰自己就在燃烧。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忽然变成了潺潺的水声,村里半数的年轻人都到河边参加的那场拖依,那晚的篝火把半个天空都映成了橘红色。阿尔斯兰穿着靛蓝色外套,两排银扣在火光中像散落的星子。

阿尔斯兰斜倚在拴马桩旁,桦木桩子被他靠得微微倾斜,啤酒瓶沿口凝着几滴琥珀色的光。月光从云隙间漏下来,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银边,像未打磨的青铜器。三十步外的篝火堆正爆开一串火星,映得他瞳孔忽明忽暗。

他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正在人群里跳"黑走马"的自己,新学的舞步还带着生涩。她左脚绊到右脚的毡靴系带,整个人歪向正在拉冬不拉的巴郎,又慌慌张张地弹回来。碎花裙摆扫过草尖,惊起几只蛰伏的夜蛾。阿尔斯兰喉结动了动,把笑意和啤酒一起咽下去。

待她跳完一曲,欢快的围着篝火转起圈来,他才笑意盈盈的递给她一碗马奶酒,指尖沾着夜露的凉意:"喝慢些,"他笑着说:"这酒后劲像匹小野马。"

记忆中的酒液在喉间泛起酸甜,真实的却是宴会上五十六度白酒的灼烧感。方好好翻了个身,丝绸床单发出窸窣声响。那天夜里他们跳过“黑走马”后溜到溪边,阿尔斯兰的靴子踩碎水面银河,他忽然转身将她举过水面旋转。她惊叫出声,裙摆扫过芦苇丛,惊起几只萤火虫。在坠落的错觉中,她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还有整片旋转的星空。

现在天花板的假星星突然全部熄灭——智能系统判定住户该入睡了。方好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草原的星星不会这样粗暴地消失,它们会随着晨光渐隐,就像阿尔斯兰的吻最后落在她眉间那样温柔。那次拖依的黎明时分,他们并排躺在还带着夜露的草地上,他指着天边将熄的星辰说:"那是启明星,白昼的哨兵。"此刻她多想告诉他,城市的黎明没有星星,只有玻璃幕墙反射的刺目光污染。

枕头有些潮湿。方好好把脸埋进去,闻到陌生的洗衣液香气。阿尔斯兰的房间总是萦绕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连梦境都是澄澈的。窗外传来跑车引擎的轰鸣,而记忆中最后的声响,是拖依结束后他们共骑返回时,乌雅和玉骢踏碎溪水的清脆声响,一下,又一下,像某种永不愈合的伤口正滴落星光。

第三周:

达吾勒斜倚在场边栏杆上,瓜子壳从指缝间簌簌落下:"诶,剧组那帮人明天该走光了吧?"

巴特吐出的烟圈在夕阳里缓缓扩散:"今早最后一批都撤了。"他瞥了眼空荡荡的订餐本,"连盒饭都不用再订了。"

"嚯!"达吾勒突然吹了声口哨。场中央阿尔斯兰正赤着上身驯马,古铜色背肌在落日余晖中泛着蜜糖般的光泽,缰绳在他小臂上勒出几道红痕。十几个举着手机的姑娘早已围成半圆,有两个胆大的正往栏杆边蹭。

"你好呀~"扎着脏辫的姑娘晃了晃手机:"能问问那位教练"她眼睛亮晶晶地指向场中央:"接私教课吗?

"撒似嘛?"巴特把烟头碾灭在栏杆上,溅起几点火星。

达吾勒倒是笑眯眯地抓了把瓜子递过去:"我们这儿教练都专业,想报哪种?"他指着价目表:"体验课三百八"

"我们就要他教!"另一个穿露脐装的姑娘直接打断,手机镜头始终追随着阿尔斯兰的身影。

巴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冲达吾勒使了个"你看吧"的眼色。后者耸耸肩,朝场中央喊道:"阿兰!过

来签个学员!"

阿尔斯兰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到锁骨。他抓起栏杆上的黑T恤随手一套,湿透的布料立刻贴住腰腹,隐约透出块垒分明的轮廓。姑娘们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什么事?"他走近时带着热腾腾的汗气和草料香,喉结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汗珠。

达吾勒用瓜子壳指了指两眼放光的姑娘们:"找你上课的。"

阿尔斯兰连眼皮都没抬,把缰绳甩给巴特:"回马厩。"转身就走。

巴特小跑着跟上,回头冲姑娘们做了个夸张的呕吐表情,嘴里模仿着她们刚才发嗲的声调:"我们就要他教~"他戳了戳自己晒脱皮的胳膊:"我这么帅的咋没人问价?"

工具间里,阿尔斯兰甩马鞭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三成。哐当一声,竹筐被拖出来时撞得木桌直晃——就是这张桌子。他额角突突地跳,眼前浮现出方好好晃着白皙的小腿坐在这上面的模样,那件该死的黑丝绸睡衣

"咳!"巴特突然凑近,盯着他绷紧的咬肌:"又想你那个跑"话没说完就被阿尔斯兰杀人般的眼神瞪了回去。

"她发朋友圈了,"巴特转着打火机:"在敦煌骑骆驼呢嘛。"见对方还是闷头刷马鞍,他干脆一屁股坐在草料堆上:"阿兰,草原上的公狼追母狼还要嚎两嗓子呢,你在这憋着能憋出崽来?"

咻!一颗苹果擦着他耳畔飞过。乌雅从马厩探出头,精准地叼住空中飞果,嚼得汁水四溅。

阿尔斯兰攥着刷子的指节发白。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方好好不止走了,还跟自己分手了,她的心捂不热,她就那么轻易的跟自己说了分手,他的心都快要痛死了!更可笑的是他今早还鬼使神差点开她朋友圈——九宫格里她裹着彩色纱巾在月牙泉边笑得明媚,定位显示"敦煌影视城"。

刷子突然断成两截。巴特缩了缩脖子,听见马厩深处传来咬牙切齿的磨牙声。

那天夜里,最后一位离开马场的员工看到老板办公室灯火通明。月光像融化的锡箔般黏在窗棂上,将阿尔斯兰的身影剪成模糊的剪影。他本想上前道别,却在靠近时听到了异常的声音——抹布与桌面的摩擦声,很快又响起了拖把与地板的摩擦声。

两桶清水被重重搁在地上,水面因震动裂开细纹。阿尔斯兰从水里拧出一条深蓝色的抹布,重重的仍向了办公桌面。随着他粗鲁的动作,肥皂沫溅到裤管上,可当她惯用的薰衣草护手霜气味从桌缝里浮出来时,抹布突然在木纹处悬停。

他将抹布扔进水中,重新清洗干净,然后开始擦沙发,可很快,他又从沙发的缝隙里扣出了她的发卡,淡蓝色的,像一枚星星一样的发卡,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又看见她蜷在自己怀里的样子,鬓角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空气里飘着她身体乳的香味。

抹布第三次被绞干时,水已变成浑浊的灰白色,他将抹布扔到一边,拎起拖把插入水中重重搅动了两下,然后拧干。但当她偏爱的茉莉茶香突然从书柜缝隙涌出时,阿尔斯兰突然折断了拖把杆。木刺扎进掌心,他却把渗血的手掌按在了书柜上——那本书下头压着一根栗色长发,像在嘲笑他徒劳的清洁仪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这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终于跪倒在半干的地板上。鼻腔里充斥着肥皂、血锈和木头腐朽的味道,可当她留在茶杯沿的唇印气息幽灵般浮现时,阿尔斯兰突然意识到:他拼命擦拭的不是污渍,而是所有正在消散的记忆载体。就像试图用抹布留住一缕烟,结果连自己指缝里都渗满了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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