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孟福生还在荒山。
许凤台还不知道许明月邀请了孟福生在荒山吃饭,所以他走的最早,毕竟是家里的壮劳力,不可能把家里的事情留给老太太和赵红莲做,他还得回去干活。
许凤发和许凤莲一个十五,一个十八,也都是大人了,也得回去干活,等鞋子烤的不那么冷了,也赶紧回去干活了。
孟福生知道他该走的,可许明月的邀请让他的脚下像是生了根般,他实在是贪恋这里的热闹与温暖,不愿意回到黑漆漆空荡荡,没有一人的宛如雪洞般冰冷孤寂的大队部。
尤其是阿锦哭了一会儿,被许明月哄了一会儿后,又恢复了她活泼开朗的性子,从许明月腿上爬了下来,跟许明月和孟福生炫耀她今天练的字有多么好看,她是个表现欲很强的孩子,学了什么,画了什么,背了什么,就要立刻给许明月看,求夸奖,求表扬,许明月基本也是立刻给予回应,彩虹屁不断地输出,这就导致她越来越爱跟许明月分享,越来越爱写字、学习。
许明月最怕的就是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有了自己的小情绪、小心思,藏在心里,不愿意跟她说,所以永远给予她正面的鼓励,耐心的听她说,欣赏她所有的表现欲。
哪怕她跳的并不完美,画的并不完美,唱的并不完美。
阿锦的话特别多,特别密,她就叽叽喳喳的和许明月、孟福生说个不停,还哒哒哒的跑回房间,拿出她的画画本,跟孟福生炫耀她画的画有多好看。
许明月就去外面的大水沟里,将用草绳拴着的竹篓拎上来,弄了些螺蛳和河蚌,喊孟福生过来打井水,然后扔了刷子给他:“把河蚌刷干净,螺蛳也洗干净,会吗?”
三年前的孟福生是不会的,如今的孟福生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他洗刷河蚌和螺蛳,阿锦就托着小下巴,站在一旁看着。
她倒是想帮忙,但许明月和孟福生都怕她把衣服弄湿了冻着着凉,不让她碰冷水。
孟福生用井水洗刷干净后,许明月就让他继续用水果刀将许凤发适才送来的冬笋剥皮,自己拎着螺蛳、河蚌去厨房,重新舀了干净的水在盆里,放了些盐,又滴了几滴花生油,带上厨房门回堂屋里坐下一起剥皮。
给河蚌和螺蛳吐沙用花生油这事,她是不敢让别人知道、看到的,在这个一张邮票只有0。015克的年代,她给螺蛳和河蚌吐沙的水里滴的那几滴油,估计都不止这个重量了。
堂屋里不如房间暖和,毕竟大门是开着的,好在有火桶,阿锦身上穿的也足够暖和,倒也不冷。
许明月的手有些冷,忍不住在手背上搓了两下,孟福生看到就让她和阿锦到火桶里坐着:“这些我来就行。”许明月客气了两句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和阿锦一起坐在一旁看着他动作笨拙的剥笋。
她也不喜欢自己干活别人闲着,一般都是别人干活,她闲着。
有人的时候,他总是戴着口罩,这时候没有别人了,他又摘下了口罩,露出白皙俊秀的面庞,大约是冬季太过寒冷,他不适应,脸颊眼尾冻的有些红,为他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瑰丽色彩,越发的动人心魄。
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孟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因为有阿锦在,她愣是克制住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去厨房将年夜饭给做了。
年夜饭并不丰盛,和后世动则八凉八热比起来,甚至有些简陋,饭是许明月用猪肉涂抹了砂锅锅底,用切的薄薄的咸肉五花肉、鸡蛋、香菇胡萝卜丁,做了一份焦香酥脆的煲仔饭,年夜饭的菜,用咸肉、螺蛳、河蚌、冬笋、大蒜叶做了个河三鲜。
大过年的用肉当然不像平时那么抠搜,切的跟纸一样薄,这回她的用料十分扎实,切的硬币厚度的肉片,煸炒出油脂来,再放上姜葱蒜爆香,因为阿锦吃不了辣,单独给她盛了一碗没放辣的,再最后撒上红彤彤的小米辣,鲜香四溢。
灶上还有一份土豆红烧肉,厚厚的五花肉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用冰糖和酱油调了味和色,光是掀开砂锅盖子,看到煮的软烂入味颤动着的红烧肉,就足够让人馋虫大动。
本来许明月还想再做一道糖醋排骨的,想到三个人吃不完,也就算了,只简单的烧了个适合拌饭吃的西红柿烧茄子。
没有电灯和蜡烛,大河以南的这么年夜饭普遍都吃的特别早,下午三点钟,就有人开始烧竹子了,竹子烧的啪啪响。
许明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做好的年夜饭,三个菜,一锅金黄酥脆的煲仔饭。
她和孟福生两人合力将火桶挪到了四方桌子下面,这样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继续把腿和下半身放在火桶里烤火,三个人围绕着四方桌而坐。
阿锦特别高兴,往年都是她和妈妈两个人过年,今年多了一个人,更热闹了。
她先给阿锦和孟福生一人盛了一碗河三鲜里的热汤,汤不能喝太烫,不然容易患食道癌,阿锦的汤是早盛出来单独放着的,此时温度刚好,她提醒了孟福生一句:“烫有些烫,放会儿再喝。”
昏黄的光线下许明月脸上神情柔和,阿锦吃的满脸幸福冒泡,指着红烧肉对许明月说:“妈妈,我要肉肉。”
孟福生眸底有些氤氲的湿意,他像是要掩饰般,低下头抿了一口色泽金黄的热汤,一口热腾腾的汤,仿佛从他的舌尖,暖到了他的喉管,他的胃,他的全身。
第112章 第112章他们这里是有酿酒的传……
他们这里是有酿酒的传统的,在许明月记忆中,哪怕家里再困难的时候,除夕夜餐桌上都得有一杯桑葚酒,许明月和阿锦两人过年时,也会为阿锦准备一杯果汁,自己搞一杯红酒,两个人也要搞出仪式感来。
这三年山上的桑葚树干的没有结果,别说米酒了,果酒都没有,许明月只能以汤代茶,先是跟阿锦说了一大堆祝福语,干了一杯,再敬孟福生,喝汤喝出了梁山好汉们喝酒的豪爽气势。
这种时刻,阿锦是最高兴的了,她最喜欢模仿大人的行为,特别配合的喊:“干杯~~!”还催着与她们风俗习惯完全不一样的孟福生,说话的表情像个小大人似的:“孟老师,一起干杯呀,要一起干杯!”
孟福生被阿锦催着,也拿起了冒着淡淡白雾的汤碗,笑着和她们的汤碗碰到了一起:“干杯。”
许明月原本还担心这么多饭菜吃不完,可她太小看这个油水不足的年代,两大一小的饭量了。
尤其是吃了三年的红薯,虽然阿锦和孟福生都有许明月开的小灶,可这年头的主食就是红薯,许明月也不可能经常给孟福生送米粥,所以面对许明月烧的满满一砂锅混合着咸香四溢的咸肉片、猪油拌米饭、紧贴着砂锅烤的金黄酥脆的锅巴,一砂锅的米饭,愣是被三人吃了个干净,就连用河三鲜烧的腌笃鲜,都被吃了个精光,只剩下红烧肉。
这还不是她们吃不完红烧肉,而是孟福生知道猪肉金贵,以为许明月是把过年分到的那点五花肉全炖了,没有吃肉,只挑了几块吸满了肉汤的土豆块吃了。
许明月嫌弃他太瘦,给他夹了好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