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惨的莫过于石涧大队。
石涧大队常年不歇,溪水奔腾如河流的山涧,终于干涸的建了底,里面的水只够山涧两旁的村民日常引用,想要用山涧的水来满足日常的灌溉问题,根本不可能。
往年石涧大队还可以用竹子河的河水灌溉,可石涧大队正好处于竹子河这一段河流的尽头,两年的干旱,水位一退再退,如今连临河而居的临河大队,都把大河沟挖到了竹子河千米之深了,石涧大队的那条支流更是露出了河床,只剩下面一丁点的水,在没有电动水老鼠的六十年代,河底的那点水,用水车都抽不上来。
他们想要用水,只能到竹子河更深处的临河大队这边来挑,先不说临河大队给不给石涧大队取水,现在谁不知道临河大队的大队长许金虎成了蒲河口农场的生产主任?手下三四百人,个个都带枪(以讹传讹),虽调到蒲河口去了,可他还兼任着临河大队的生产大队长工作,回来一次,好家伙,浩浩荡荡五六十人,身上全都背着长枪。
甭管那枪是猎枪还是什么枪吧,总归那是枪啊,他们大队连菜刀都没几只,拿什么跟临河大队刚?
再说挑水。
别看石涧大队到临河大队不过五里路,脚程快的话,十来分钟就走到了。
可这只是两个村子的直线距离,你要挑水的话,就不能这么算了,光是石涧大队到他们大队下面的竹子河,就至少要走二十分钟,加上下面河水水位一退再退,他们想要来临河大队挑水,单是走路,一趟起码都要走四五十多分钟,下来的时候是下坡路段,倒是好走,回去全是上山的上坡路,光是靠人力挑水灌溉,能把壮劳力们累死。
他们倒也想要临河大队的手推车,可两个大队,不到五里路之隔,却是完完全全隶属于两个公社。
水埠公社有多富,往山的更里面的隔壁公社就有多穷,明明生活在山里,两边全是树木,没有一个会做独轮车的。
所以春耕来了,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地一天比一天干裂,有些受不住的人,就哭着喊老天,求老天下雨。
许明月在临河大队的‘有福之人’的名头,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石涧大队去了,有人就说:“肯定是因为老王家做了缺德事,老天爷才不下雨的!”
这话被王招娣听到,发疯一样过去撕扯说话的人:“我撕了你的破嘴!嘴巴不会说话就扔粪坑里洗洗再说话!”
她个子不高,又瘦又小,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劲,真和人打起来,后面虽会被反制,前面还真会被她唬到。
听了自己女儿回来说起许明月事情的人,就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你们老王家作孽是什么?你不看看她没嫁到你们老王家前,你们家都过的什么日子?全大队都找不到一个比你家更穷的!她一嫁过来,你弟弟就当了城里的工人,不是她有福气是什么?”
很多人未必不知道这是一个无稽之谈,但两年不下雨,没有雨水,春耕无法种植,眼看着他们都要饿死了,就需要一个发泄口,他们从临河大队听来的‘许凤兰是有福之人’的话,结合着许凤兰和老王家发生的事,一下子就被很多人相信了,把老天不下雨的由头便发泄到了王根生家头上。
被两年不下雨的旱灾快逼疯了的人,发疯地对王家人喊道:“肯定是你们逼的有福之人跳了河,这才惊动了河神和龙王,这才引得河神和龙王发怒不下雨!不然为什么她跳河之前都好好的,风调雨顺,她一跳河,被你们休离回家后,老天就一场雨都没下过?”
其实去年雨水节气是下了两场毛毛雨的,可那两场毛毛雨都太小了,只堪堪将地面打湿,就没再下了,这时候已经被他们完全忘记,只记得都一年多没下雨了,再不下雨,种不了粮食,他们就全都要饿死了。
王招娣和人厮打在一起,站着堤坝上看着的王盼娣听到就嗤笑一声,回骂道:“放你娘的屁哦~!她算什么有福之人?有福之人能生不出儿子?”
同样只有一个闺女,已经好几年没再开怀过的王招娣听到王盼娣的话,都不和面前的人撕打了,放开面前的人转过身去冲到王盼娣身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就你能生儿子!”
王盼娣直接被她小妹的一巴掌给扇懵了,觉得王招娣就是个猪。
第67章 第67章她从小就表现的柔弱,被……
她从小就表现的柔弱,被王招娣打了,也没有还回去,而是捂着脸懵逼地说:“你好好的打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是什么有福之人?”
气的王招娣又给她一巴掌:“就你有福气!”
王盼娣可不是觉得自己有福气嘛。
她姊妹六个,除了三个生下来就用木盆装着,顺着山涧漂到竹子河里,不知去处的三个妹妹之外,她们家几个女人,她老娘是连生了六个女儿,才生下了她们小弟,老二嫁到大山里,也跟她们老娘一样,也是女儿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妹嫁到谢家村,只生了一个女儿。
只有她,头胎就是儿子,第二胎又是儿子,一连两个儿子,可把她给得意的,出门说话声音都大了,走路都带风,走到哪儿都要说她给王根明生了两个儿子的事,尤其是在她老娘和两个姐妹面前,更是得意到不行,动不动就说她生了两个儿子的话。
偏偏她老娘无比的赞同王盼娣说的话,三个出嫁的女儿,在婆家什么活都要干的王盼娣每次回娘家,啥都不用干,就坐着当大小姐,家里家外的活全是王招娣的,她老娘天天在她耳边说:“还是你大姐有福气哦~当初她找了王根明,我都急死了,哪晓得她福气好,生了两个都是儿子。唉~”她叹气,劝着王招娣:“你只有春丫一个怎么行?你和二牛抓紧,趁着年轻赶紧生个儿子才行哦~”
她自己就是在生了儿子之后,生活才有了一点盼头,现在儿子当了城里工人,她才在家里逐渐能说上几句话的,所以女人一定要生儿子这事,是她人生圭臬。
王招娣被她从小教的,一边给娘家干活,一边哭着说:“天天念!天天念!烦不烦?是我不想生吗?”
她也想开怀,这些年,为了再生一个,土方子的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河神庙的香灰、山神庙的香灰,就连五公山道观里的香灰,她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还有各种黑乎乎的药材。
村里有个上年纪的老头说,山上有种圆叶爬山虎,用圆叶爬山虎的根煮水喝,就能生儿子,她和谢二牛两个人跑遍了附近的大山,就为寻找圆叶爬山虎,喝了不管用,村里老人就说,她们找的叶子不够圆,一定要圆的,叶子上带有尖尖的不行。
她是从小看着她老娘在家没有儿子过的有多惨的,也是亲生经历,老娘生不出儿子,她们姐妹在村里遭受的欺负,也是她弟弟出生后,她们在村里才没有那么被欺负了,她弟弟当了工人后,哪怕她好几年都没开怀过,她婆家人也从来没说过她什么。
所以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想再生一个孩子,哪怕是姑娘都行,只要是能怀。
可不知道从小营养不良,受的苦和累最多,她一年都来不了一次经期,怀都怀不上,她能怎么办?
王盼娣明知道她心底最大的隐痛是什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她不打王盼娣打谁?
不知是不是这次有人在石涧大队说开了,接下来每天在堤坝上,都会有人对老王家指指点点,说:“都说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说的真是一点没错,沾着人家大兰子的福气,当了城里的工人,就马上当了陈世美,把人家休离了,还逼的人家跳了河,看看人家离了你们,先是当了记工员,听说现在都当上了大队部主任了!”
她们不懂什么妇女主任和大队部主任的区别,反正都是主任,肯定和大队长和大队书记一样厉害。
王招娣就是个平头哥,和王盼娣打完,又回来接着和人对骂:“放你娘的屁,她要有福气,临河大队怎么也干旱?又不是只旱了我们石涧大队一个?吴城、邻市、庐城,哪里不旱?我看她才是妖孽,不然好好的,为什么她寻了死天就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