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半山的公寓里,维多利亚港的海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带着一丝咸湿的潮气。赵淑芬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骨瓷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拿起电话,直接拨给了林先生。
“林生,我想请你帮个忙。我想在我的公寓里,办一场小型的品茶会。”
电话那头的林先生愣了一下:“品茶会?淑芬,现在这个关头……是不是应该先想想怎么应对‘南洋陶瓷’的公关攻势?”
“我就是在应对。大张旗鼓地开记者会,或者在报纸上打口水仗,那是下策。我们是做瓷器的,是做文化的,就要用最雅致的方式,打最狠的仗。”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需要一份名单。港岛真正的名媛贵妇,不是那些追逐潮流的暴发户,而是真正有家学底蕴,能定义品味,一句话就能影响一个圈子风向的女人。就像我们昨天遇到的黄夫人那样的。”
林先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茶会,这是一场精准的、小范围的、针对顶级客户的“攻心战”。用真正的好东西,去征服那些最挑剔的嘴和最高傲的心。
“我明白了。人选不成问题,黄夫人那边,我也会想办法递话。”林先生答应下来,“只是,淑芬,光有‘月影’系列,恐怕不够。那些仿品虽然神韵不足,但外形毕竟太像了。我们需要一件……能让她们看过之后,就再也瞧不上那些仿品的,绝对性的东西。”
“我知道。”赵淑芬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远方海面上缓缓移动的货轮,“林生,你帮我安排好客人就行。三天后,我会让她们看到‘东方雅集’真正的灵魂在哪里。”
挂掉电话,赵淑芬立刻又拨通了返回羊城的长途。电话没有打给女儿,也没有打给梁文浩,而是直接打到了汇川实业的总经理办公室,接电话的是许文华。
“文华,是我。”
“赵总!您在港岛一切都顺利吗?”许文华的声音带着关切。
“长话短说。”赵淑芬的语速极快,不带半点寒暄,“你立刻去小丽的工作室,告诉她,我需要一套全新的设计。主题不限,但必须是目前所有工艺都无法快速仿制的,要复杂,要精美,要有独一无二的艺术性。我要用它,在港岛一锤定音。”
她加重了语气:“告诉她,这是军令。三天之内,我必须在港岛看到设计图稿。”
电话这头,许文华拿着话筒,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这场港岛之战,胜负的关键,竟然落到了远在羊城,那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画画的小侄女身上。
……
羊城,赵小丽的工作室里。
那张巨大的宣纸,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
家人的期盼,是热切而直接的。他们需要一款能冲锋陷阵,在市场上大杀四方的新花色,要好看,要新颖,要能卖钱。
心上人的信任,是宏大而深远的。他需要一整套能定义一个高端品牌美学高度的艺术方案,要有格调,要有灵魂,要有传世的价值。
一个要求接地气,一个要求上云端。
两种截然不同的需求,在她脑海里反复撕扯,让她无所适从。她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想画人间烟火,一半想画阳春白雪,结果就是双手空空,一笔也画不出来。
就在这时,周助理去而复返,神色匆忙。
“赵小姐,许总刚从厂里打来电话,是赵总从港岛亲自打回来的长途。”周助理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将赵淑芬那通“军令”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赵小丽。
“……赵总说,要一套目前所有工艺都无法快速仿制的,独一无二的设计。三天之内,图稿必须送到港岛。”
这句话,如同第三座大山,轰然压下。
清河县的订单,羊城的酒楼,港岛的战场。
三条战线,三个截然不同的需求,全都指向了她,指向她手中的这支笔。
赵小丽站在画案前,一动不动。
巨大的压力,在这一刻,竟然没有将她击垮。反而像三股巨大的力量,从不同的方向挤压着她,将她脑中所有纷乱的、矛盾的、不成形念头,瞬间挤压、融合,锻造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形状。
她忽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