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中似乎蕴藏着某种力量,让盛穆无法开口打断。
他安静地听着,纪嘉树垂下眼眸,神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你知道吗,你出事的那天,我一共给你打了10通电话,你没有接,后来电话关机了,我就给你发了5条微信,想提醒你注意安全,情况不对就报警千万不要硬刚。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设的局,为了引陆辰飞上鈎,其实就算我知道,我也一样会害怕。那时候我一心只希望你不要出事,自己受伤也不在意,还是司机看不过去,送我去的医院。”
那天他遭遇的惊心动魄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寥寥几句道尽他的不甘与害怕、伤心与绝望。
盛穆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差点喘不上气。
“我,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当时情况比较复杂,我……”他想要解释,可纪嘉树已经不想听了。
“我知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打断他了他的话,“盛穆,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时我躺在平车上,看着你护着陆飞白,我突然间就想通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你,再也不要过这种在痛苦与无望中打转的日子,所以我走了。”
他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眼角眉梢都带着丝冷意:“我在国外,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我深刻意识到我们是多么的渺小。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就两、三万天,我应该快乐的度过每一天,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喜欢我,不在意我的人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虽然只是一本书中的角色,可他已经觉醒,他就有权选择他想过的生活,拥有自己的人生。
“盛穆,喜欢你好痛苦啊。”
他的声音干脆利落,浇灭了盛穆心中的最后幻想。
他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太熟悉太亲密,他总以为这种关系不会改变,纪嘉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成年后,出于各种原因,他总是下意识地忽视了他的情感需求,把他的位置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后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不自知。
他知道现在再多的解释都没有用,伤害已经造成,他只能徒劳且无力地说着:“小树,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你好的,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你想的为了留住你才骗你的。”
“可是盛穆,你一直对我很好,你从小就对我照顾有加,不然我不会喜欢上你,你是个称职的哥哥,你只是回应不了我的感情而已。这点我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就否认。”纪嘉树的耐心快用完了,他心里涌现出莫名的烦躁。
他已经厌倦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就跟进了死胡同一样,反覆说反覆说。他不知道他该怎么说盛穆才能明白,他是真的不喜欢他,也不打算跟他超过兄弟的界限。
这是一条被他清楚划下的线,泾渭分明地将两人分为哥哥与弟弟。如今,他也不想越池半步。
“不,我对你不好。”盛穆心中五味杂陈,眼里流转着对自己的失望与自责,还有一股无名火从心中窜起却无处发泄,是他一手搞砸了两人的关系,“长大后,我就对你不好了,我把陆飞白放在了你前面,以他为先,连你的变化我都没有发现。明明小的时候,哪怕我出国读书,你做什么我都瞭若指掌。”
原来你知道。
纪嘉树像被人揍了一拳,身心都在微微颤抖着。
怎么会不委屈,不伤心,一次次的被抛下,一次次的被无视,多年感情抵不过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人,更何况他还对他抱有超越哥哥的感情。
暮色四合,耳畔是越来越嘈杂的谈笑声跟议论声,盛穆伸出手,修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纪嘉树的手,冰冷的触感让他轻轻颤抖了一下,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厨房门口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陈轩浩边说话边走了进来:“嘉树,水烧好了吗……”
他的声音在看到两人的姿势后戛然而止。
“好,好了!”纪嘉树心头一跳,他猛地推开面前的盛穆,转身拿起水壶就往水杯里倒水。
纪嘉树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他跟盛穆的谈话有没有被他听到,被他听到了多少,一分神,滚烫的热水就倒在了他手上,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盛穆眼疾手快,一把抓着他的手就往水龙头下冲洗,嘴上不自觉地念叨着:“出去两年了怎么还越来越马虎了,倒个水都能倒自己手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陈轩浩目瞪口呆。
纪嘉树扁扁嘴,痛得眼眶都红了,他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痛死了。”
“是是是,我不对我不对,我不该出声吓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陈轩浩默默指了指自己,想说刚才明明是他在说话,但没人注意他。
盛穆把纪嘉树的手指拢在手心里看,左手食指跟中指上各起了两三个小水泡,不算严重。
他紧张地说:“我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冰块,等会用毛巾包着敷一下,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烫伤膏……”
他的话没能说完,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撞到了一起,瞳孔里映着对方的身影,都愣在了那里。
盛穆无意识的举动打开了两人一些尘封的记忆。
纪嘉树从小体弱多病,他幼时饱受虐待,体质很差,又不能马上吃滋补的营养品,桂姨绞尽脑汁的为他做各种有营养的饭菜,一点一点帮他补回来。
盛行谦虽然对他好,到底是个大忙人,也没什么育儿经验,不知道孩子生病了需要人陪伴关爱。纪嘉树生病了就打电话叫医生来看他,能留在家里陪他的时间少之又少,盛穆一开始也漠视他,从不会进去他房间看他一眼。
可自从他决心当好哥哥后就不一样了,他会守在纪嘉树床边给他念故事书,他挂盐水挂得手冰冷,他就弄个小热水袋放在他的手腕下给他暖手。
纪嘉树要喝中药调理身体,他嫌苦又不好意思说,常常是等凉得差不多了,捧起来一口闷,喝完后整张脸都扭曲得皱皱巴巴,盛穆发现后,为他准备了各色糖果,他一喝完,他就给他一颗糖,有时候纪嘉树还想吃,就会撒娇,软乎乎地叫盛穆哥哥。
盛穆被他叫的心软,他一撒娇就给,毫无节制,给人顺利喂出了两颗大蛀牙。
糖果换成了蜂蜜,一次也只给一小勺,不管纪嘉树怎么软言软语,撒娇叫哥哥,盛穆都不接招了。
天气好的时候,盛穆会带着纪嘉树去院子里晒太阳,陪他喂锦鲤、放风筝,久而久之,两人连走路的速度、姿势都变得差不多,常常被人调侃跟亲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