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许怀夕坐在灯下看账册,沈云岫在一旁替她整理江南商号的信件。“怡园那边,官府说打理得不错,”沈云岫忽然开口,“要不要让人先去打扫?”“不用。”许怀夕翻过一页账册,“明日去看看便知。”沈云岫放下信件,走到她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膀:“累了就歇歇,账册明日再看。”他的指尖触到她的肩膀,忽然想起胡天宝下午缩在廊下的样子,“那孩子……”“可怜,但也可恨。”许怀夕说得坦诚,“以前在沈家,他没少欺负我。”可现在看着他瘦得硌人的手腕,看着他夜里蜷缩在柴房草堆上的样子,又实在狠不下心赶他走。沈云岫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替她捏着肩。窗外的月光落在木瓜树上,树影婆娑,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夜晚,只是那时陪在他身边的,是谁呢?第二日清晨,马车停在篱笆门外时,胡天宝已经换了身衣裳——体面的锦缎,只是领口歪着,袖口沾了点墨迹,显然是自己穿的。他见了沈云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还是跟着上了车。车厢里很静,许怀夕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胡天宝坐在对面的角落,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像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课。马车驶过青石板路时,他忽然小声问:“怡园的栀子花开了吗?”“现在马上是秋天了,早谢了。”许怀夕睁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胡天宝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二哥以前喜欢栀子花,他的院子里有”,他偷瞄了眼许怀夕,见她没生气,才又说,“那时我总骂二哥是书呆子,还偷偷撕过书……是我错了。”他觉得自己应该道歉。许怀夕想起那时的情景,沈云岫坐在花树下看书,胡天宝就绕着他跑,把他的书扔到泥里,沈云岫也不恼,只是捡起来,用帕子擦干净,继续看。那时她总觉得沈云岫性子太软,如今才明白,那或许是他独有的温柔。马车在怡园门口停下时,胡天宝先跳了下去。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个官府派来的仆役,见了许怀夕,忙躬身行礼:“许姑娘来了。”怡园比记忆里更清净。石板路扫得干干净净,廊下的栏杆擦得发亮,显然是常有人打理。胡天宝跑到影壁后,忽然“呀”了一声——那里的秋千还在,只是绳子换了新的,木板上的漆却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纹。“这秋千是你以前最爱玩的。”许怀夕走过去,看着秋千轻轻晃动,“你总让丫鬟推着你,荡得老高,吓得沈夫人直骂你野。”胡天宝的脸忽然红了,他记得有一次荡得太急,差点摔下来,是许怀夕伸手接住了他,那双手很稳,掌心带着薄茧,却一点都不疼。他想说什么,转头却见沈云岫站在书房门口,正望着里面发呆。书房里的陈设和从前一样,书案上摆着砚台,连窗台上的那盆兰草都还在——只是换了新的,开着细碎的白花。沈云岫的指尖拂过书案,感觉很是熟悉。“这是你的书房。”许怀夕站在他身后,声音很轻,“你以前总在这里待到深夜。”沈云岫没回头,目光落在书架上。最上层的格子里,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却很平整,像是常被人翻动。他伸手拿下来,指尖刚碰到纸页,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月光落在书案上,他握着笔,旁边站着个穿青衫的丫鬟,正替他研墨,她的头发很黑,垂在肩上,让他有些想要去触碰。“二哥?”胡天宝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沈云岫回过神,见那孩子手里拿着个木雕的小玩意儿,是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这是你以前刻给我的。”胡天宝把兔子递过来,眼里带着点期待,“你说……说等我不欺负下人了,就再刻个老虎给我。”沈云岫接过兔子,木雕的边角很光滑,显然是被人摩挲了很久。他看着兔子的耳朵,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许怀夕,见她正望着窗外的栀子花树,阳光落在她侧脸,柔和得像幅画。胡天宝见他没说话,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把兔子揣回怀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了……”“不是。”沈云岫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觉得……很熟悉。”许怀夕回过头,看着他们,忽然笑了。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书案上,落在那本兵书上,落在胡天宝怀里的木雕兔子上,也落在沈云岫望着她的眼睛里。或许有些记忆,真的不需要刻意想起,就像这怡园里的风,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回到身边。胡天宝没在怡园多待,他说张嬷嬷还在小院子里等着,却把那只木雕兔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马车离开时,他回头望了眼怡园的大门,忽然小声说:“许姑娘,谢谢你。”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许怀夕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沈云岫赶着车,听着身后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岭南将军府。许念昭把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子扔在竹篮里,帕子上的金线被她扯得七零八落。廊下的自鸣钟刚敲过未时,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五次看时辰了。“姑娘,三舅舅院里的管事来了。”丫鬟走近:“特意让给您捎句话,说……说您要是实在闷得慌,明儿可以去城郊的别院走走。”许念昭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大舅舅许铮,是岭南许家如今的掌事人,向来对她严苛,罚她禁足了一个多月。而三舅舅一向对她宽容的多。“三舅舅回来了?”她把帕子扔在小篮子里。“是,二爷也回来了。”丫鬟压低声音,“二老爷竟然也在家。”许念昭的心轻轻一跳——他们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偷了东西!第二日清晨,许术的幕僚就亲自来了。老者捧着茶盏坐在花厅里,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又盯着手里想茶盏。“姑娘想去别院散心,原是该的。”老者慢悠悠地啜着茶,“只是近来岭南不太平,城郊流民渐多,老奴让人备了车马,再派四个护卫跟着,保准万无一失。”许念昭低头抚着袖口的缠枝纹:“有劳柳管事费心了。只是我想去趟城西的药铺,给二舅爷抓些祛湿的药材,他素来畏寒。”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应当的。”马车驶出许府大门时,许念昭撩开窗帘,见街角的茶寮里坐着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正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那是四皇子约定的暗号。药铺里弥漫着苦艾和当归的气息,许念昭让晚翠去柜台抓药,自己则转身进了后院的茅房。隔间的木板后早藏着个油纸包,她摸出里面的巫祝令,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光打量——令牌正面刻着苗疆的蛇纹图腾,背面是一些奇特的符号,与真的几乎别无二致。“姑娘,药抓好了。”丫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许念昭迅速把假令牌塞进油纸包,藏进贴身的衣兜里。走出药铺时,她瞥见街角的汉子已经不见了,只在墙根下留了串用石子摆的方向。四皇子的人已经收到消息,今夜子时在别院的柴房接头。回到许府时,恰逢许术从书房出来。他穿着件月白长衫,手里捏着那封京城来的信,见了许念昭,眉头微蹙:“去药铺了?”“是,给二舅爷抓了些祛湿的药材。”许念昭垂着眼,“听管事说,二舅爷最近经常咳嗽?”“嗯,二叔这些年一直在外跑,是劳累了。”许术的目光落在她腰间,“念昭,三舅舅希望你平平安安。”许念昭的心猛地一跳,忙低下头:“侄女晓得。”许术没再多说,转身往书房走。廊下的风掀起他的衣摆,许念昭瞥见他袖口沾着点墨痕,这是又在书房呆了一天?她摸着衣兜里的令牌,忽然觉得后颈有些发凉。江南庄子里。沈云岫把最后一包草药放进陶罐时,药香已经弥漫了半间屋子。他掀开竹帘走进内室,见许怀夕正靠在软榻上核账册,窗纱被风掀起一角,落在她腰间——那里的弧度比月初时明显了些,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该喝药了。”他把青瓷碗放在矮几上,碗里的药汁泛着深褐色的光泽,“我加了些苗疆带回来的蜜草根,不那么苦了。”前些日子许怀夕有些不适,沈云岫找了三位大夫看过之后对比了安胎药才给许怀夕准备的。许怀夕放下账册,接过药碗时,指尖触到他的手,带着草药的微凉。她仰头饮尽药汁,沈云岫立刻递上块杏仁糖,糖块的甜香冲淡了药味。“今日赈灾的粮款总算凑齐了。”她含着糖块,声音有些含糊,“只是苏北那边又报来急信,说疫病开始蔓延,得赶紧送些药材过去。”沈云岫替她揉着腰侧,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药材的事我已经让人备了,明日一早就出发。你怀着身孕,这些琐事不必亲力亲为。”他失忆后,对她的照顾细致得近乎偏执。夜里她稍一翻身,他就会惊醒,伸手探她的额头。晨起梳发时,见她掉了根头发,都要蹙眉半天。“对了,今早收到封京城来的信,是给你的。”许怀夕从榻边的锦盒里取出封信,“火漆印是东宫的,太子朱珩寄来的。”沈云岫接过信,指尖刚碰到信纸,眉头就微微蹙起。这字迹看着陌生,却又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拆开信,见上面只写着寥寥数语:“南阳大旱,流民百万,忆君昔年所学,或可解此困。”信末附了张小小的令牌。“太子?”他抬头看向许怀夕,眼里满是茫然,“我认识他?”许怀夕握住他的手,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忘了?你和太子的关系不一般,表面上应该是太子的幕僚。不过太子和你也算是有关系,前太子是你父亲的话,那现在的太子也算是你二叔。”,!沈云岫的指尖抚过信件,突然有些好奇:“我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是位温柔又可爱的女子,她也:()小丫鬟娇软,公子白日咳血晚上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