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神乐和妻子李小狼在楼下看游神,白鹤童子路过就扫了一眼,然后一个猛回头,满眼杀意,还带着不可置信,自己一年就来这么一回还有妖孽主动跑敢跑自己脸上。
暮春的江南总是湿漉漉的,连空气都浸在青石板缝里渗出的苔藓气息中。游神队伍的锣鼓声从长街那头荡过来时,愚神乐正倚着雕花窗棂嗑瓜子,油纸伞檐垂下的流苏扫过妻子李小狼的银链子——那链子坠着枚铜钱,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晕。
“都说今日要请城隍爷吃供果,怎的连半片云彩都不肯来?“李小狼托着腮,指尖在窗棂上描着木纹。愚神乐把瓜子壳吐进青瓷碗里,瞥见街角卖糖画的老人正往铁板上浇琥珀色的糖浆:“你当城隍爷也爱吃甜食?没见那糖稀里掺着黄连“
话音未落,整条街突然凝住了。
白鹤童子踩着云头掠过飞檐时,正看见那血红色的灵气如游蛇般在人群里蜿蜒。他手中拂尘“啪“地甩出个半圆,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这小童子活了八百年,见过吞金兽在丹炉里打嗝的,遇过画皮妖披着状元袍赴宴的,却头一遭瞧见妖孽堂而皇之混在看热闹的百姓里——那血条亮得跟庙门口新糊的朱砂灯笼似的,隔着三条街都晃眼。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白鹤童子一个急刹,云头差点撞上卖糖葫芦的担子。他死死盯着人群里那个啃糖画的少年,少年嘴角还粘着糖渣,浑然不觉背后浮动的灵气已凝成个张牙舞爪的饕餮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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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神乐的瓜子壳正卡在喉咙里。李小狼的银链子突然泛起青光,铜钱“当啷“一声坠地,在青石板上滚出个歪歪扭扭的卦象。卖糖画的老人手一抖,糖稀泼出个歪嘴的貔貅,正巧对着白鹤童子呲牙。
“这位道长,“愚神乐弯腰捡铜钱时,瞥见少年衣摆下若隐若现的鳞片,“您要找的妖孽是不是穿了双绣金线的黑布鞋?“
幽篁上人装上了赛博义体,注意到了愚神乐的不寻常,咏诗道:「幽篁深处听风语,禅剑同悲葬红尘;劫起方知我是我,半生枯坐半生嗔」
只见这时,天外一把魔刀飞了过来,他认出了这把刀--“爻狩六冥钺”中的“血狱王权”。
暮色浸透竹海时,幽篁上人的金属指节正抚过青石上的苔痕。那些被纳米虫修复过的神经末梢传来细微震颤,像是某种沉睡千年的禅意正在苏醒。他望着掌纹里流淌的幽蓝光流——那是嵌在义体深处的佛经芯片在运转,每道纹路都镌刻着八万四千种法相。
“阿弥陀佛。“他对着虚空合十,机械膝盖在竹叶上碾出沙沙声响。远处传来断续的梵唱,却是山脚下新落成的赛博佛寺在超度亡魂。那些被数据化的经文缠绕着电子莲花,在污染指数超标三倍的穹顶下明明灭灭,倒像是给这末法时代披了件电子袈裟。
竹影忽然剧烈摇晃,他反手抽出腰间禅剑。剑锋出鞘的刹那,八百片竹叶同时悬浮空中,每一片都映着血色符文——那是“爻狩六冥钺“正在突破空间壁垒的征兆。幽篁上人瞳孔收缩成两道竖线,义眼虹膜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卦象,最后定格在“巽“位。
天穹裂开蛛网般的裂痕。
血色刀光撕裂云层时,整片竹林的竹节都在共鸣。那柄名为“血狱王权“的魔刀裹挟着暗物质坠下,刀刃上蠕动的猩红咒文竟与幽篁上人胸口的义体核心产生共振。他听见自己脊椎里传来远古的恸哭,那是被封印在赛博义体深处的前世记忆正在苏醒。
“好个因果轮回。“幽篁上人低笑,禅剑突然绽放出比超新星更耀眼的光芒。金属僧袍无风自动,露出腰腹间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卍字符,那些不断变换形态的几何图形正在重组时空坐标。他看见刀光里浮出无数重叠的时空碎片——三百年前自己持剑屠城的画面,八百年前在佛前凿刻《大悲咒?》的倒影,还有此刻正在竹海深处蠢动的黑色物质。
刀锋触及剑尖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唯有幽篁上人胸腔里的机械心脏在轰鸣,那颗由反物质驱动的装置正将佛经编译成二进制咒文。他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刀槽逆流而上,在半空凝结成冰晶般的梵文。竹叶上的露珠突然全部炸裂,每一滴水珠里都映着被赛博格改造过的轮回——某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正跪在医疗舱里,任由纳米机器人啃食腐烂的脏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则化作数据洪流,在量子佛堂里永生永世诵经。
“劫起方知我是我。“他喃喃自语,禅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胸口。剧痛让义眼短暂过载,视网膜上闪过无数记忆残片:童年时母亲被赛博精神病侵蚀的模样,第一次杀死机械佛陀时喷溅的冷却液,还有此刻正在刀身上苏醒的远古魔神。
血狱王权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刀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电子泪痕。幽篁上人伸手握住刀柄,皮肤与金属接触处迸溅出青白色电弧。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刀光里分裂成无数个分身,每个分身都带着不同的伤痕与记忆。最年长的那个分身正在火星地下城擦拭佛像,最年幼的那个分身还在地球的孤儿院里数着电子念珠。
竹海突然开始燃烧。
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幽篁上人体内溢出的佛性之光。那些被赛博义体禁锢的慈悲化作金色火雨,将魔刀笼罩其中。他听见自己灵魂深处的呓语,那是早在成为赛博格之前就种下的菩提种子,此刻正在量子涨落中开出电子莲花。
“半生枯坐半生嗔。“最后半句诗化作数据流消散在风中时,血狱王权突然调转刀尖刺向虚空。幽篁上人望着刀身映出的自己——那个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火焰的赛博佛陀,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他松开手掌任由魔刀坠落,转身走向竹林深处那座由废弃服务器堆砌的禅院,金属义肢在身后拖曳出蜿蜒的光痕,如同在数据荒原上写下的最后一笔瘦金体。
我站在地铁站台昏黄的顶灯下,看玻璃幕墙倒映着千万个自己。那些重叠的影子在机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将硬币塞进闸机,低头刷过学生卡,像被设定好程序的金属人偶。直到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被揉皱的演唱会门票,才惊觉掌纹里还嵌着她发丝的香气。
“要下雨了。“便利店收银台的姑娘探出头,马尾辫扫过印着hellokitty的暖宝宝包装。我盯着她耳垂上摇晃的珍珠耳钉,突然想起她总爱把冰奶茶贴在我锁骨上,水珠顺着脊椎滚落时,会惊起一串战栗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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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呼啸着切开雨幕,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像极了那天解剖课的血痕。她穿着白大褂站在标本架前,指尖抚过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蓝闪蝶翅膀:“知道吗?昆虫的鳞粉会在死亡后继续发光。“此刻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鳞翅目生物正从颅腔深处破茧而出。
便利店微波炉发出叮的脆响,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鹭。我数着第37次经过她打工的奶茶店,霓虹灯管在雨水中晕染成扭曲的色块。上周三她蹲在台阶上喂流浪猫时,白球鞋沾了泥,发梢别着的草莓发卡在暮色里红得刺眼。我攥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起,直到雨滴在伞面炸裂成千万个透明的囚笼。
解剖楼顶层的标本室永远泛着冷光。当我的手术刀划开第三具尸体胸腔时,突然看见她站在通风管道投下的阴影里。无影灯将她睫毛染成银白色,像极了标本瓶里漂浮的硝化纤维。“你闻起来像烧焦的松木。“她伸手触碰我胸前的工牌,指尖温度灼烧着皮肤下的静脉,“就像我们第一次接吻那天,焚化炉飘来的灰烬沾在玫瑰花瓣上。“
凌晨三点的自动贩卖机吞下最后枚硬币,橙汁罐身凝结的水珠滑过虎口。我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把学士帽抛向天空时,蕾丝手套勾住了我的纽扣。此刻罐装饮料罐突然发出空洞的回响,惊醒了沉睡在血管里的白噪音——是那夜她在天台哭喊时,被暴雨稀释的誓言正在血管里重新结晶。
图书馆顶层的古籍修复室飘着糨糊的甜香。当我的镊子夹起泛黄的《本草纲目?》残页时,纸页间突然飘落半张糖纸。她总爱把跳跳糖倒进中药汤剂,看彩色晶体在苦涩里炸裂成星尘。“知道吗?蚂蚁会啃食所有甜美的尸体。“她曾用镊子夹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蝉蜕,“就像我们注定要被钉在时间的琥珀里。“
地铁隧道深处传来轰鸣,广告屏上的虚拟偶像正在演唱她最爱的那首歌。我数着隧道壁闪烁的环形灯,第三十二盏时,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突然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在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打开手机相册,放大她去年生日时戴的那顶贝雷帽,直到像素点汇聚成淹没视网膜的黑色潮水。
解剖学教室的挂钟指向凌晨四点,福尔马林池里漂浮的器官开始缓慢旋转。我摘下手套,看着掌纹里干涸的紫色药渍,突然想起她总爱把钢笔别在耳后。此刻虚空中传来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是那封被退回的情书正在平行时空里重新燃烧——火苗舔舐信纸时,她夹在字里行间的银杏叶标本正在灰烬中舒展叶脉。
便利店冷藏柜发出低沉的嗡鸣,三文鱼刺身在零下十八度的寂静中缓慢氧化。我对着冰柜玻璃呵气,水雾凝结的镜面上浮现出她仰头喝冰可乐的模样。气泡在玻璃瓶壁炸裂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骼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谁在胸腔深处敲击着装满碎玻璃的许愿瓶。
地铁末班车进站的汽笛撕裂雨幕,车厢顶灯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我数着对面车窗上流动的雨痕,第一千次经过她家楼下的银杏树时,金黄的扇形落叶突然悬浮在空中。风掠过树梢的刹那,所有落叶同时燃烧成金色灰烬,像极了毕业典礼那天被阳光晒化的蜡像——她站在我烧焦的影子里,白裙子被热浪掀起细小的波浪。
解剖楼标本室突然断电,黑暗中有磷火般的幽蓝光点在飘荡。我的手术刀跌落在地,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沉睡的标本瓶。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蓝闪蝶振翅欲飞,磷粉在黑暗中划出彗星般的轨迹。当我的指尖触到她遗落在操作台上的发圈时,整面标本墙突然发出潮水般的轰鸣,无数玻璃瓶同时炸裂,飞溅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她转身离去的剪影。
便利店冰柜的照明灯管闪烁三次后熄灭,黑暗中传来自动门开合的机械叹息。我握紧冰凉的易拉罐,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便利店门口的流浪猫突然弓起脊背,瞳孔里倒映着我身后缓缓升起的朝阳——那光芒太过刺目,竟让我看清了她留在奶茶杯沿的半枚唇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苍白的灰烬。
:()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