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莞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外的人群中,抿了口凉茶,唇边冷意乍现。
人言可畏,从古至今,再铁血的帝王、再尊贵的王侯将相,也难全然不顾众口铄金。百姓口中的一句闲话,若传得久了、广了,便能化作刀锋直指心腹。
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要做的,就是亲手搅动这一池死水,让那位自诩稳坐朝堂的国公,尝尝被浪潮吞没的滋味。
她将茶盏放回桌案,清脆一声,在沉静中格外清晰,落在墙的另一边,震得柳枝心头骤紧,远离了墙面。
“赤印郎,漕舟上,银没了,命也丧。”褚元唐低声重复。
这样的童谣,落在市井茶肆,足够使人茶余饭后猜上半日。
赤印郎?他记得杜延庆的独子杜绍成手臂上天生有红色胎记。
他的确该死了,一死便能成全整个局的开端。
杜延庆再沉稳,失子之痛也足以动摇心神,而杜家与崔晋之间那层遮掩的权势利益,也终将裂出缝隙。
她竟敢用这样的法子去扰局?
胆大。
也确实聪明。比他想象得,更狠更沉得住气。
可他忽然不知,是该庆幸她此刻站在自己这一边,还是该防着某一天,她也将这把刀锋,转向自己。
那杜绍成,她会怎么杀?
罢了,替她出手。
“传令下去,让暗卫尽数往通州去赶去通州,杀杜绍成。”
柳枝应了是,听到下楼声,便也行了礼悄然跟着离开。
-
马车驶离棠湘楼。
街角巷陌热闹非常,只有车厢内气氛沉沉。
青禾垂着眼,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小姐,那首童谣……真要让白眉去散播吗?可它不过是几句顺口溜,真的有用?”
崔莞言靠坐着,未出声。
青禾又道:“它连名都没点明,旁人未必能听懂其中之意……”
“旁人不需要听懂,只要杜延庆听懂,就够了。”
“有时候明刀明枪未必管用,最难防的,是言语流布、风声乍起。”
青禾眼中露出惊惧:“可若真追查到了小姐身上……”
她曾听说过小姐与魏大人是封州的旧识,此番定是要助魏大人一臂之力的,可她还是担心小姐的安危。
“有人会比我更快动手。”
“小姐说的是谁?”
崔莞言并未明说,只道:“我手里没兵没权,孤身在局中,想活下去只能借势。身边能用的每一枚子,我都不会放过。”
青禾从前只觉得小姐命苦,如今却第一次觉得,她不该叫人可怜,只该叫人敬畏。
她低下头,忽觉跟着这样的主子,自己脚下也站得更稳了些。
马车停在国公府大门前,二人一眼便见柳枝脚步匆匆得赶回来,跑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