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龙与屠龙者（第1页）

沿着蕈类生长和暗河流淌的痕迹，沧瞳和玉天心走进了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

所以说，生命真是奇妙的存在，明明是不见天日的所在，但因为其中遍布的发光植物，溶洞里却还是形成了一片自成天地的生态圈，她放眼一看，就从其中发现了不少珍稀的药植。

玉天心对草药没什么研究，但也能感觉到从那些植物上传递来的奇异的力量波动，他环顾这座仿佛浑然天成的溶洞，微微皱起眉头：“这里似乎不是地宫。”

“很明显的事吧。”沧瞳无所谓地回答，“你看。”

她示意玉天心看草丛中的那具白骨。

暴尸于野，本来是相当不体面的死法，再走近一看，骨骼上还有疑似在巨大的外力作用冲击下而形成的裂痕，让人轻易地就能想象出他死状的惨烈。

但忽略那些瘢痕，每一根骨骼上却又闪烁着莹润如玉的光泽，即使经过漫长的年岁磨蚀也不曾被磨灭分毫，那些纤细的植物从它的胸肋间生出，让人想起向海底坠落的巨鲸。

“骨骼呈现出玉质化的倾向，生前起码是魂斗罗级别。”她看看从颅骨的眼眶中生出的那株形如兰草、叶脉却呈现出半透明的天青色、周身隐隐有雷光环绕的植物，如果是先前还只是猜测，那现在她已经基本上能够确认，这具白骨生前出身于蓝电霸王龙家族。

她左右看了看，从不远处的石台上发现了被一团莹润的光团包裹着的手札。

那显然是一种保护性的手段，才能让手札在经过这么多年后仍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令沧瞳意外的是，石台旁铭刻的解除光团的提示竟然是用武魂殿历史上流行过的一种暗语写成的。

她熟读武魂殿建立以来的各种典籍，自然能够迅速定位它流行的年代，那可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武魂城尚还没有落成……但那时候蓝电霸王龙宗和武魂殿也没啥亲善友好的关系吧？

她伸出手，把魂力包裹在手掌上，将手探入光团中，取出了那卷手札。

手札的文字也是用的那种暗语，毕竟年代久远，许多符号已经失传，语义和现在的用语也有很多出入，让她读得还是有些磕磕绊绊。

玉天心守在她身旁，看她心无旁骛地解读手札，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她的脸上会显出一种不同平时的沉静神情，他的目光落在上面，莫名又感觉到了那种注视她展翼时的刺痛感，轻轻别开了眼睛。

沧瞳根本没注意到他这番百转千回的小动作，她从头到尾翻阅完手札，转头冲玉天心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家老祖宗还怪朋克的。”

玉天心听得迷惑了一下：……“朋克”是什么？

虽然确认了这位长眠于此的老前辈出身于蓝电霸王龙家族，但沧瞳还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因为手札里压根就没提。

他幼年时没能觉醒蓝电霸王龙武魂，为严苛的族规所放弃，又在家族受尽嘲笑和歧视，愤而离家在大陆上游历；那时候觉醒武魂的资格还为贵族所垄断，血脉意味着一切，他们以强权与暴力固守着塔尖之上的统治。

——世若沸釜，人何以安？

“既然你心有迷惑，那就跟我来吧。”但在他彷徨的荒野上，灰衣的传教士对他说，“见你应见的，行你当行的——总有一天，我们的光会照耀大千世界。”

慈悲的神祇降下神谕，遣生有六翼的神使行过荆棘地，救匍匐在塔下的万民于水火中，那便是武魂殿最初的苦修者。

新生的势力理所当然地招致了统治者的暴怒，哪怕曾经为绝无可能相容的死敌，面对新的威胁，他们也会联手不遗余力地将其绞杀。

他自然也不例外，在他的回忆中，从他加入武魂殿的那天起，无止境的围剿和暗杀就伴随着他，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本来天资一般的他才侥幸突破到了魂斗罗境界——他这样自嘲了一句——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遭遇数名魂斗罗和十几名魂圣的截杀，虽然凭借秘法强行提升实力突围，他自己却也身受重伤，心知沉疴难愈，他拖着残躯，回到了真龙山脚下，只希望能再看一眼离家后再也未能得见的、魂牵梦萦的九山，却只看到了紧闭的冰冷而巍峨的山门。

他从未有一天得到过它的认可，起初是因为实力，如今是因为立场。

“我已经没有家了。”原来情至深处，在字里行间就能传递出令人心碎的遗憾之意，“但我们梦中的那座圣城……何时才能建立呢？”

听完这个故事后，玉天心沉默了很久很久。

无论立场，听到一位理想主义者以这样的方式落幕都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何况他还与他血脉相连，但正因如此，他才愈发不解起来：“值得吗？”

他孤零零无人问津地死在这里，连遗骨都无人收殓，甚至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如果人的一生就是为了为人铭记而行事，那他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沧瞳平静地反问他，“这世上，总有什么事是值得人背叛自己的姓氏、阶级和立场去做的。”

在离开真龙山后，这位前辈的伤势并没有立刻发作，他找到了这片遗迹，它的确曾是一座壮阔的陵寝，只是在被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坍塌了大半了，他将其稍作改造，用以遮掩这处堪称洞天福地的溶洞——理直气壮地霸占了人家的坟头，这就是为什么沧瞳对他“朋克”评价的由来——在溶洞里隐居了下来。

遗迹外部设下的迷瘴也有了解释，他对心怀贪念入山寻宝的魂师设下了严苛的考验，却愿意给靠山吃山的乡民指明道路；山民们感念其恩，开始口口相传仙人指路的传说；哪怕是在他们眼中的神明销声匿迹之后，也在后人中代代流传了下去。

仙人在时，他们蒙受感念他的恩泽；仙人不在，他们也自愿世世代代地为他守墓。

“这座陵墓原本的主人大概远比他强大吧，否则不会有这么壮阔的坟茔，但他早就被人忘干净了。”她说，“但也有人会被人奉为神明。”

这就是沧瞳推测出的有关神明传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