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还在做梦吧?”她嘟囔了句。
然后窗外人如有心灵感应一般又敲了敲窗户,笃笃笃的声音在夜里无比清晰。
时槿如梦初醒一样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下去推开窗,外界的冷空气一下子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噤。
男孩手都冻红了,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时槿小声但忍不住雀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要不要先进来?外面太冷了。”
绕是在冷战,她也不太想祝庭在外面受冻那么久,这可不是主城那种小打小闹的冬天,是一年能冻死不少人的废渊的寒冬。
祝庭眼里带着些笑意,点点头麻利地跳了进来。
小小的屋子一下子容纳下他这样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瞬间显得有些逼仄起来。时槿关上了窗户,用怪罪的语气说:“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回废渊了呢。”
祝庭站在那里,视线低垂,长长的睫毛也如苦恼的蝴蝶一样轻轻抖动:“我要是提前说了你会让我来吗?”
时槿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好像确实不会。
祝庭见她没有开口,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自顾自道:“我来是想跟你谈谈的,陈乐许那件事是我太冲动了,幕后主使和他没有关系,我不应该下手那么重的,但也查出来他确实是维格亚党派来的。或许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跟你讲讲三年前的事情。”
时槿说不出关于这件事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无论祝庭再怎么说当时陈乐许那个样子都刻到她记忆里挥之不去了,她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的恋人是手段这么残忍的一个人。于是她看不出什么情绪地接过话头:“三年前?”
祝庭平静地开口讲述起一段惨痛的历史:“你知道造梦者这类人是通过星轨计划诞生的吧,我们可以算是星轨计划里最成功的一批。
当时是波尔维多党牵头做的这个项目,与之敌对的维格亚党一直主张的是阻止这个计划并且消灭现在所有的通过星轨计划诞生的人类,连同乌托邦系统。三年之前维格亚党牵头展开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对内战争,针对的是白色大楼。”
“我在那场战争里苟活了下来,而在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死于那次了,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白色大楼人那么少的原因。”
“那些死去的都是我的同胞,而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枪炮会不会再对准我们,刀刃又会落在我们谁的脖子上。”
“维格亚党憎恶星轨计划出来的每一个群体,却又想利用他们的力量到目前科技里,祝听潮的事情也是他们做的,改造人类的事情他们一点也没少做,道义上却永远最占理似的。”祝庭眼里的复杂情绪,汹涌的海浪一样的幽深的情绪头一次被时槿读懂了些许。
她只觉得心脏跳得快起来,沉重的往事猝不及防砸到心上。时槿快找不到自己声线了:“……他们说祝其衍是你父亲。”
祝庭忽然笑了,满是自嘲道:“对,我父亲,维格亚党的首相,最想摧毁白色大楼的人。”
这次换时槿被语言钝痛的小刀划拉心脏了。带刺的藤蔓在心里攀衍更甚,她因为面前这个人而如此切实地感到心痛,感觉自己窥见那些祝庭说起来已经风平浪静的往事时都被密密麻麻的刺刺痛得无法呼吸,而在其中的祝庭又该是什么想法。
她为了陈乐许和他吵架时祝庭又该是在想什么。
时槿还没扭转的观念被沉重的事实一击即碎,复杂的心绪交织下她只能沉默地给面前的少年一个拥抱。
祝庭眼里藏不住的惊喜和讶异,手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放——他是真的以为时槿从那以后会再也不理他了。
男孩身上的布料还是外界冰冷的温度,很冻人。时槿吸了吸鼻子,在这种自己哪怕共情却无法感同身受的事情上只能苍白地开口说:“我很抱歉。”
祝庭小心地把手放到女孩发顶,确认时槿没有躲开自己后才松了口气。他摇摇头:“没关系,我的问题也很大。”
“时槿。”他小声地喊着棕发女孩的名字。
时槿从他怀里抬头,闷声回应:“嗯。”
祝庭眼里装着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不自然但一字一句道:“你都看见了吧,我残忍、自私又冷漠,不在意他人生命,杀人折磨人的手段比让他人开心多得多,有一个很不堪的过去,所以我理解你会怕我,远离我。”
“但现在,你只要一句话,这样麻烦的我就可以从你世界里全然消失了。”
时槿听着他剖析自己缺点的话心脏疼得发慌,她红着眼一个劲地摇头想反驳,却被祝庭眼里的认真和小心止住了话头。
她明白现在祝庭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认真,所以她起码应该听他说完所有的话。
祝庭想亲一亲她但想起在吊脚楼时女孩的颤栗,最终还是退后一步没有其他动作了,他站在小小的窗户下面,说完今夜的最后一句话:“我给你时间想想,多久都可以,我这段时间会一直待在废渊的白色大楼这边,你想好了随时用手环或者天穹联系我就好。无论怎样,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在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