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庭从时槿让她多告诉自己一点关于他的事情以后就敞开了些许紧闭的心门,这会平静地嗯了声,利落承认得让时槿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时槿打了个哈哈,开玩笑道:“那你以后赶走他,自己上位……”
祝庭却忽然打断她的话,眼神有些认真地说:“时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们其实是立场完全不同的人,你会怎么选择呢?”
很奇怪,时槿听见这句话联想到的是初来普伦勒时祝庭那个同样奇怪的“会不会原谅他”的问题。祝庭就像一个不同角度看都会不一样的万花筒,藏着不知道多少她根本触及不到的角落。
时槿不理解但还是欣然道:“我们能有什么立场不一样?你说起来还是我格斗老师呢,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
祝庭觉得胸口的旧伤有些隐痛,蓝色的眼里压着些乌云,很小声地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时槿不厌其烦道。
她有一整颗十七岁的会因为祝庭疼痛和欢喜的心脏,当然可以一遍遍肯定祝庭奇奇怪怪的问句。
无脚鸟上那根沉寂许久的树枝突然又活跃起来,伸展身体摇摇摆摆说:“真的真的~她的心比铁还真~小主人们天天开心百年好合!”
“闭嘴!”这次是两人同时开口了。
目的地在后半段路程因为树枝的诡异沉默中煎熬地度过了。
时槿停好飞梭以后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无脚鸟。
祝庭在后面跟着下去,顺便对那根作为无脚鸟搭载仿生系统的树木威胁道:“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换掉。”
树木晃着身子朝他鞠了个躬。
但他很清楚自己不会被主人换掉,哪怕因为自己话多已经被警告了很多次了。这个看似冷冰冰的主人其实是最念旧的,更别提已经陪他度过漫长时间的自己了,出自袅晴之手的自己。
时槿站在空地上等祝庭下来,她并没有带祝庭回到普伦勒,而是停在钢铁之城的另一端的停机场上,这还是她前段时间抽空找到的。
钢铁之城随处可见的就是冷冰冰的银铁,停飞梭的附近也有很多,夕阳打在乱堆的废铁上面镀了层柔和些的光。
过了捡秋日以后的冬日里街上人烟稀少,时槿带着祝庭从停飞梭的地方往城里的街道走,又七拐八拐地拐进了好几个楼房间的小巷子,然后进入一个看起来很密集很混乱的偏僻街区。
祝庭不太清楚这是哪,但隐隐约约觉得是到钢铁之城真正的居民区了,并且还是贫民住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并不像中央城那样依靠乌托邦系统用些泛着科技的光的虚假的东西,也不像他们走过的主干道两旁那些明显装饰华贵、更现代更开阔的房子,而都是真实的拥挤的、人和人声紧凑着的。
头顶上穿过旁边两座楼房吊着的铁线被这里的人们当成天然的晾衣杆挂着衣服,楼里的居民住的很紧密,几乎是阳台挨着阳台的程度。
偶尔有些穿得厚实的小孩们从巷子里追逐着穿过旁边,楼里各种各样的人声让这里显得更加热闹。
这里像废渊一样的生活模式,但比废渊的生活质量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五楼的最中间一个阳台有个正在给一盆焉掉的花浇水的中年妇女,见到时槿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小槿来啦?哟,还带了个大帅哥。”
时槿落落大方地笑:“姚姐,这是我朋友。”
“哦!那待会记得带帅哥来拿点我现烤的糕点走。”祝庭这会认出来了,这个是时槿带他在捡秋日尝的那家还挺好吃的糕点的阿姨。
也不知道时槿什么时候来的这片还很轻易地混熟了,祝庭看着时槿一路上和挺多人都打了招呼,印象最深的除了那个卖糕点的阿姨还有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独臂刀疤脸男人,祝庭见那刀疤脸男人眼里的凶光几乎下意识要把时槿护到身后。
这种人他在51号冷林那岛上监狱上见得多了,他们都是这样的神色,下一秒就能暴起杀人的神色,祝庭曾经在冷林待过一段日子,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目光。
男人看见他的时候手里的烟停顿了下,目光交接间均是嗅到相同气味以后的警惕。
时槿却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摇头示意她没事,然后笑盈盈地抬头和男人打招呼:“赫拉叔下午好,吃过了吗?”
赫拉克勒斯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她背后的祝庭。
时槿踮起脚尖拍拍祝庭的头好像是在证明这家伙无害,然后说:“这我朋友,我带他来玩。”
祝庭被迫低下头被拍了拍头,然后看见时槿在赫拉克勒斯点点头看向别处后才把他拉走。
看来这位应该是这片街区的地头蛇老大,祝庭心下了然,仍旧任由时槿拉着自己往更深的街道里走。
直到到了一栋修得歪七八扭的楼下,时槿说着“到了到了”,然后一脚野蛮地踢开铁门,带着祝庭走进了有些潮湿的楼道,还是很原始的步梯,值得庆幸的是外表看着破烂但楼里还算设施齐全,头顶的昏黄的灯感应到有人了就慢慢地亮起光来。
“可能会有点黑有点破,小少爷你将就一下哦。”时槿觉得这样的环境已经比废渊好很多了,但想到祝庭可能还没见过这种主城里的贫民窟,于是说了句。
“没事。”祝庭倒也不嫌弃,自己那昂贵的外套被沾上狭窄楼道里旁边护栏的灰也没管一下。
时槿就这么带祝庭走上了步梯的第七层,每一层都有十几个住户,她拿出便携箱里一把钥匙怼进最靠近里面的一扇门,边用脚踩着门边拧着钥匙,姿势不太雅观,但祝庭却觉得放在时槿身上很灵动。
具体来说,现在在这个街区里的时槿,比在普伦勒里和那些从小出生高贵的人待一起时束手束脚的时槿更接近他所熟知的、吸引他的那个他。
听到咔哒一声后她才把脚放下来,门轻轻地开了,但时槿拉着门没让她开完,祝庭只看见里面一闪而过的白色的光。
时槿绿色的衣服很快地挡住了门缝遮盖祝庭试图窥探的视线,她笑起来,眼里是跃跃欲试的光,手又摊开放到祝庭眼前了,女孩的声音琴键一样滑过祝庭的心:“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不可以偷看。我说可以睁眼再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