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看着马克先生脸上的惆怅,又瞥见露丝夫人面上隐隐的忧色。
这不像是因为孩子顽皮而露出的头疼,底下藏着些更焦灼的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问:“二位是出来旅行吗?工作上的事会不会耽搁?”
“是……啊,不不,”马克下意识应了艾玛的问题,被夫人扯了下手臂,回过神来改了口,“呃,没事。工作,工作辞了……啊,不,是学堂倒闭了。”
露丝夫人咳了一声:“是啊,这几年生意不景气,陶器店的薪水也一降再降……我们就想,干脆换个城市去生活试试。虽然要冒点险,也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将来……”
“两位是从哪座城市来的?看二位的着装谈吐,应该不是刚才那座绿洲城市的居民吧。”
“不,我们就是……”露丝夫人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换了台词,“没什么,一座小城市罢了,你们肯定没听过,也没什么好提的。你们要是做生意,还是别去那儿,那里现在生意难做呐,你看我们家不就是逃出来的……”
她撒谎比丈夫要镇定一些,但也不算擅长,匆匆又换了话题,闲话起别的来。
艾玛当作没发现,顺着她的话继续聊下去。
但马克先生的兴致始终没能再提起来,闷闷地沉思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孩子们。
西里斯看见了他的表情,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夜晚人们各自钻进了帐篷,留几个轮班的护卫值夜。
风声安静,照明的篝火还在缓慢地燃烧。
露丝夫人和孩子们已经睡下了,闹腾的孩子困倦起来也快,这会儿已经沉进了梦乡。
马克先生却撩开帐篷,又走了出来。也没干什么,挑了个离自家帐篷不远、又看得见火光的位置坐下了,怔怔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天际线。
沙漠和夜色混合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清,仿佛火光照不到的地方都藏着噬人的野兽。
这时他背后的黑暗里传来幽幽人声:“睡不着吗?”
马克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西里斯的身影:“是小哥你啊,嗐,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还没睡呢?”
西里斯用不着睡眠,但平时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偶尔主动要求替别人守夜,今天本来不是他值夜的时间。
他嗯了一声,坐到马克身边:“睡不着。”
“失眠可是个大问题啊,到我这年纪了,总动不动就醒一整个晚上。你看着还那么年轻,这么早就失眠可不好,得找机会让医生看看。”马克摇摇头,用长辈的口吻好心道。
西里斯应了一声,陪着他沉默了半晌,问道:“您有什么困扰吗?”
“咳,被你看出来啦?”马克摸摸鼻子,哈哈笑笑,“哎,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就是想想未来,心里有点没底。我教人认字,讲通用语,但到新地方,得先学会方言,才能教人,也未必有学堂收我。这行一般一干就是一辈子……我看来是不得不转行啦!
“但这个年纪了,要学新东西,我还真有点怕学不会。到时候还要被儿子笑我笨,他学新东西可比我快多了,真是老了……”
“您在担心其他事。”西里斯看着他的眼睛。
马克一愣,有片刻警惕浮现在他的目光里,笑容从他脸上完全消失了。
但马克又看看西里斯,想了想,摇摇头:“不,不至于,你们不会是……还是别问了,只是点私事,没什么值得好奇的。”
“我或许帮得上忙。”西里斯说。
马克还是摇头:“别了别了,别问太多,别把你们牵扯进来……知道太多反而惹祸上身。哎,年轻人,你是好心,但别问了……我也当你没问过。能带我们一程,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下一站……等下一座城市到了,我们就离开。你们也……哎,你们还是别来跟我们说话了。”
他越说越决绝,最终完全闭上了口,再不发一言。
西里斯过了很久,起身向他告别:“沙漠夜风凉,赶路更需要休息。有人守着夜,您不用太担心。晚安。”
马克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