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落在床榻上,带着些微的暑意。立夏一过这天气便是凉一日暖一日,昨夜里披薄被睡觉还正舒服,今儿早上忽就热得有些燥了。
项华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开,感到床上空空的,她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模糊着,便瞥见床边圆桌上伏着一个陌生人——这种完全的陌生感让她心生警惕,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手不自觉已按在枕下的短刀上。
眼前的人正在桌上叠着什么,察觉她醒来后,淡淡地转过头:“可真能睡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却熟悉得让人心惊。
项华终于彻底清醒,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仍是一身暗紫色锦袍,腰间的玉佩和昨日一般无二,手上那只惯常摩挲的玉韘也依旧在,但……脸,不是梁灼的。
想起那日在镖局冒充茶商的梁灼,项华眉心微蹙,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仔细分辨,片刻后声音冷了下来:“你又换脸皮子了?”她身上的血味冲淡了他的体香,最终还是靠眼尾的泪痣来分辨。
“谁更好看?”他应得随意,手上还在收拾药盒和叠好的一沓子棉巾,调侃道,“是茶商还是镖师——还是梁朝歌?”
项华又看了眼他,揶揄道:“镖师?一会儿先去拿锅灰把脸抹黑点再说吧。”
“什么话,镖师就得黑吗?你脸不就挺白。”梁灼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瞟向她:“身上也。”
“你闭嘴!”
饶是他顶着这张秀气白生的脸,说出的话怎还是这般讨打,本来就烦,还换张脸气她。不过好端端的,他又戴上这人脸皮子做什么?
项华问:“你戴这玩意不能是为了讨喜吧?怕我看见你的脸太烦,忍不住打么?”
梁灼没急着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蜜三刀往嘴里送了一块,嚼着道:“你喜欢这款啊?”满眼皆是不屑。
沉戈搞的这人脸皮子还挺多样,今日这张皮相柔柔弱弱的,刚刚他戴上时在铜镜里看得嫌弃了半天,这脸与他的气质实在毫不相干,看上去一副天生受气媳妇样,好似十二梦工坊里一喝就哭就唱曲儿的。
“没个正形。”
梁灼笑得漫不经心,突然想到什么,即刻恢复了正经:“今晚到陵州后,我要出去一趟,你别乱跑,当心江鹤。”
项华才懂他这是要掩人耳目,却没懂这换脸背后的动机,好奇问道:“去做什么?你在陵州有相熟的?”
梁灼没回答,而是转了话题:“叠的应该够你这几日用了。”说完便起身整了整衣襟准备出门。“把桌上的汤药喝了,舒缓不适滋阴补血。饿了有包子,苦有蜜饯。”
项华看向桌上一沓棉巾,似与她平时穿戴的不同,待他走后她过去翻看了看,发现棉巾比平时厚实很多,上有两排蹩脚的针线——他是一夜没睡特意给她缝的?……这么多?
她忽然记起昨夜梦中的画面,梦里是儿时她亲他的那天。
那也是个初夏,她与他在项府比试下棋,三局两胜,输者要答应胜者一个条件。一个时辰后,梁灼吃掉她最后一颗棋子,她都已经做好要把最心爱的苍龙刃让给他了,结果他却说让她亲他一口。
午后蝉鸣连连,翠蝉在一旁偷笑,项华不愿做赖账小人,心一横闭着眼睛亲了梁灼一下,她明明记得闭眼前对着的是脸蛋,哪知梁灼突然扭头……
说来也怪,昨儿个梦里的触感无比真实,软软香香的,与那日一样。
项华用冷水洗了把脸停止乱想,脸上的温度才消了些,她洗漱完毕整理好衣服换了棉巾,喝了汤药准备出门。
与镖队的人约定巳时在郊外集合,此时已是日上三竿,然项华的脚刚踏出房门,碰见了在门口吃包子的江鹤。
他偏头看了看项华身后:“梁灼呢?没睡在一起啊……我还以为我昨晚听错了。”
项华抿着唇,一脸羞恼:“什么意思?你听见什么?”
“还要我描述不成?”他挑眉一脸坏笑。
“无聊。”差点就被他绕进去,自己做过什么她怎会不知道,何须心慌。
“不过……”江鹤夹着包子蘸向醋碟,幽幽说着:“刚刚从你房内走出个陌生男子,我还以为我又看错了。”
项华紧了紧手上的柳叶弯刀,硬着头皮扯谎:“那是我远房表哥。”
“哦?”他浅勾着嘴角,将包中汤汁一吮而尽:“你与表哥感情不错。”
再见到梁灼时,他已是和镖队的人在一起了——原来是出去汇合镖队备马过来接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