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药物?保不住孩子?这些信息如同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他年轻而单纯的心上,带来一阵剧烈的冲击。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倪惜的平静,让他不知所措。
倪惜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心中轻轻叹息。她不愿意说这些事情,尤其是说给倪家的人听。但是这位堂弟好像真的想为她牺牲,那么,有些话她必须得坦诚了。
倪惜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姐姐般的劝导:“所以,你真的不必为了我,去反抗你的母亲。婶婶她……或许方式不对,但她终究是关心你的。”
提到宋萍,倪逊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厌恶,他猛地扭过头,倔强地抿紧了唇,显然不愿多谈。
倪惜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再勉强。她重新拿起茶壶,为他续上温热的茶汤。
“以后,如果心里闷了,或者……有不想回家的时候。”她语气平和,带着真诚的邀请,“随时可以来这里找我。喝喝茶也好,看看书也好,我这里别的没有,给你足够的空间应该不难。”她顿了顿,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只要不是逃课来的就行。”
这句带着点玩笑意味的叮嘱,像一阵暖风,稍稍吹散了笼罩在倪逊心头的沉重阴霾。他抬起头,看着倪惜温和的、不带任何算计和审视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极力压下了眼眶里的潮湿。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没有再说“捐肾”的事,也没有再提宋萍,只是捧着那杯茶,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书房里难得的、令人心安的宁静。
坐了一会儿,倪逊起身告辞。走到书房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大姐……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完,他拉开门,有些仓促地走了出去。
倪惜独自坐在阳光里,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看着面前两杯犹带余温的茶。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书房里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关于明日手术的阴云。她端起自己那杯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苦涩过后,是淡淡的回甘。
——
手术室门上方刺眼的红灯亮起,像一颗悬在众人心头的警示星。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的味道,混合着无声的紧张。
李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下颌线绷得死紧,目光死死锁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要用视线将它洞穿。姚睿轩坐在旁边的塑料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角落里,倪逊沉默地站着,他今天特地请了假。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手术室内,是无影灯下冰冷而精准的世界。
倪惜躺在狭窄的手术台上,刺眼的光芒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静脉麻醉的药液缓缓注入,带来一阵眩晕和脱离感,但并未完全抹去意识。她能感觉到护士动作利落地进行着术前准备——冰凉的消毒液擦拭过皮肤,带来一阵战栗,无菌布单覆盖上来,将她与外界隔绝。
“放松,倪女士,我们会尽量减轻您的不适。”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冷静而专业。
然而,当冰冷的金属器械进入身体时,那尖锐的、被强行撑开的剧痛瞬间撕裂了麻醉带来的屏障,像是身体最私密、最脆弱的部分被无情地侵入、搅动。倪惜猛地弓起了身体,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溢出,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她的手指死死抓住了手术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啊……”
“深呼吸,倪女士,尽量放松。”护士的声音带着安抚,但无法缓解那实质性的、仿佛要将内脏都绞碎的疼痛。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器械在体内移动、刮搔的触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剧痛。
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痛苦,更是一种灵魂被生生剥离一部分的酷刑。代表着希望的小生命,正在被冰冷的器械,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从她的身体里强行剥离出去。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混入鬓角的汗水。她咬紧了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却发不出更大的声音,只有破碎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呜咽在喉咙里滚动。时间在剧痛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搅动感终于停止。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和钝痛迅速蔓延开来,取代了之前的尖锐剧痛。腹部像是被掏空了一大块,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持续的、沉闷的坠痛。护士进行着最后的清理和按压,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疼得倒抽冷气。生理盐水混合着血液被吸走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结束了,手术很顺利。”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倪惜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身体的疼痛暂时退居其次,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空落感像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孩子……没有了。那个短暂存在过的、承载过她复杂情感的小生命,彻底消失了。仿佛之前所有的挣扎、痛苦和那一点点微弱的希冀,都随着手术的结束,化为了冰冷的虚无。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原点。
术后的几天,倪惜显得异常消沉。她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腹部的疼痛虽然逐渐减轻,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李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喂她喝汤,陪她说话,试图用各种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但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沉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暂时不想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