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威。”他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这些年沉迷那些虚无缥缈的数字货币,杠杆加得太高,窟窿太大,现在债主逼上门,只能变卖祖产套现填坑。”
“亏了多少?”倪惜皱眉。
“具体数字不清楚,”李默淡淡道,“但足以让他把几栋位置最好、价值最高的物业都挂了出来。”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倪惜的脸上,“其中,包括你祖父以你名字命名的伊丽莎白医院。”
倪惜彻底放下了汤勺,她感到了一股疲惫,无奈却早有预料般的。
伊丽莎白医院。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是母亲拼尽全力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见证。当年奶奶不顾爷爷反对,执意用“伊丽莎白”这个充满时代印记的名字为她命名了这所医院,是她与这个家族、与这座城市最深的血脉连接之一。她曾嘲讽过奶奶,说倪威连守成都做不到,不如把家底捂紧点留给自己的棺材本……竟是一语成谶!讽刺得让她心头发冷。
李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其他物业么,他放出来的价格还算市场价,唯独伊丽莎白医院高得离谱。”
倪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高多少?”
“远超市场估值,甚至可以说,是抱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心态在挂牌。”李默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你觉得他为什么敢这样呢?”
因为他在赌,赌李默会买。
倪惜瞬间明白,叔叔的无耻,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知道伊丽莎白医院对倪惜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诞生地,是她名字的烙印,是她在这个庞大家族中为数不多能清晰感知到的、属于自己的根。他更知道李默对倪惜的在意,知道李默为了她,可以不计代价。
所以,叔叔肆无忌惮地抬价,把这承载着特殊意义的祖产,当成敲诈李默、填补自己贪婪窟窿的筹码!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为叔叔的卑劣,也为这被明码标价、待价而沽的“根”。
她沉默了很久,餐厅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窗外的夜色浓重,仿佛要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吞噬。
终于,倪惜抬起头,看向李默。她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震惊和愤怒,而是沉淀出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
“李默,”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重要的不是从前。”
李默深邃的目光盯住她,带着询问。
“重要的是以后。”倪惜一字一句地说,“伊丽莎白医院,承载的是过去。它很重要,但它不应该成为我们未来的负担,更不应该成为倪威用来绑架你、敲诈你的工具。”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希望你,不要出手买它。”
李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这个要求出乎他的意料。他收购伊丽莎白医院,在他眼中,是顺理成章,甚至是他作为丈夫应该为妻子做的事情。那不仅仅是一栋楼,更是倪惜的一部分过去,是他想为她守护的东西。
“珍珍,你的东西对我而言是无价的,他挂牌多高我都买。”李默道。
倪惜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李默,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不应该为他的愚蠢和贪婪买单!”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动了气:“让它挂牌吧。流拍也好,或者让真正需要它、能运营好它的人用合理的价格买走。倪家的时代……或许真的该翻篇了。我的根……”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在这里,也在未来。不在那栋被标上离谱价格的楼里。”
倪惜站起身,走到李默身边,主动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
“相信我一次,好吗?”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语气带着恳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李默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他看着她眼中那份混合着伤痛和决绝的哀伤,久久没有言语。餐厅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两人交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交流。
放弃伊丽莎白医院固然很痛,但她知道,这是斩断过去腐朽枷锁、真正走向未来的第一步。而她,必须迈出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