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客人没怎么追究,但店长那张“这个月奖金别想了”的臭脸,还是让他郁闷了一整个下午。
现在是傍晚六点,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涂抹在黄浦江对岸的万国建筑博览群上。
林哲背着双肩包,身心俱疲地走在陆家嘴的环形天桥上,准备坐地铁回他在浦东租的老破小。
他学的是历史,一个在这个金融中心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专业。
周围的男男女女,个个西装革履,步履如风,谈论着他听不懂的股票、基金和IPO,每个人都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精准而高效地奔向自己的前程。
而他,林哲,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在历史故纸堆里寻找慰藉的“失败者”。
他看看天桥下那片寸土寸金的中心绿地,那些精心修剪的草坪和树木,像是沙漠中的一小块绿洲,被周围的摩天大楼森林冷酷地包围着。
他叹了口气,决定下去走走,吹吹风,驱散一下一天的晦气。
就在他沿着绿地的石子路漫无目的地晃悠时,他看到了她。
起初,他以为是个Cosplayer。
毕竟在上海,这并不稀奇。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没有哪个Cosplayer会如此“入戏”。
她蜷缩在一棵香樟树下,远离主路的一片草坪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式样古朴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像是某种粗纺的亚真丝或亚麻,但料子极好,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长袍的款式很简单,没有任何现代服饰的剪裁特征,只是用一根腰带松松地束着。
但吸引他目光的,不是衣服,而是她整个人所散发出的那种极致的违和感和脆弱感。
她赤着双脚,那双脚小巧而白皙,此刻却沾满了泥土和草屑,脚趾因为紧张而蜷缩着。
她的脸埋在双臂之间,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几乎遮住了她的整个上半身。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林哲似乎也能感觉到。
他鬼使神使地走近了一些。他看到她裸露的脚踝纤细而优美,但皮肤上却有几道被划破的细小血痕。
这个女孩,看起来不像是来拍照的,更像是……遇难了。
林-哲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他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不然也不会选择历史这种“无用”的专业。
他犹豫了一下,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还没开封的农夫山泉,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个……同学?”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你没事吧?”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了被泪水和灰尘弄得一塌糊涂的脸。
当林哲看清她面容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是一张怎样惊心动魄的脸。
尽管狼狈,却无法掩盖其绝色的底子。
她的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带着一种古典油画中圣女般的气质。
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因为哭泣而泛着惹人怜爱的红晕。
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无比的、带着一点淡淡水汽的浅褐色眼眸,此刻正因为恐惧和迷茫而睁得很大。
那眼神,纯净得像未经人事的小鹿,里面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全然不解和畏惧。
林哲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再次将手里的水递过去一些,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你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或者……遇到什么麻烦了?”
女孩显然听不懂他的话。她只是惊恐地看着他,身体向后缩了缩,眼神里的戒备和无助几乎要溢出来。
她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一串林哲从未听过的音节。
那是一种非常优美的语言,发音圆润,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在歌唱。
林哲愣住了。这不是英语,不是日语韩语,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欧洲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