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单间病房,空间不大,云景笙走后就只剩他一个人。
陈颂脑子昏沉,隐隐觉得有什么被他忘记了。梦里有人抱着他一直在流泪,那种感觉太清晰,他感受到后颈湿热的泪水一直滚烫着他的肌肤,把衣服都浸湿。
陈颂条件反射地抬手摸向后颈,干干的,衣服也是。
可能真的只是做梦吧。陈颂累得脑子想不动又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个明艳的大晴天,云景笙还在身边,从云景笙那儿得知自己急性阑尾炎又犯了,加上劳累过度就累到了。
记忆回笼后,陈颂记得当天是昏在顾行决的怀里,醒来后没看见他,陈颂便也没再问关于他的其他问题。只是问云景笙怎么在这。
云景笙顿了下,不动声色地给陈颂削苹果:“那天给你打电话觉得不对劲就来了,后来打了几个电话,那边的人说你被送去县上医院了,我让支援者先去救援,我先来了你这。”
陈颂点点头,看着窗外的绿树在阳光下摇曳,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四天后陈颂出院了。云景笙劝说过陈颂无效,只能带陈颂一起去邵渭支援。
前来支援的救援队越来越多,办事效率提高不少,救援进度快速发展,人手足够,医生也只用医治病人。陈颂和云景笙也快速投身医治行动,连着半个多月救援终于进入收尾工作。
这天陈颂终于得空能吃顿饭,他坐在小墩上,边吃边看黄昏落下。迎面跑来一个带花环的小女孩,两个小辫子边跑边跳。
“医生叔叔!我终于找到你啦!”小女孩蹦在他面前,摊开手把两颗糖递到陈颂面前,“这个送你和另一个叔叔。谢谢你们救了我和妈妈。我找了好久没见到另一个叔叔,妈妈说他回家了,你可以帮我带给他嘛?”
陈颂敛眸看着小女孩掌心上的两枚糖果,黄粉的炫彩包装纸由金丝绑作可爱的糖果形状,在余晖反射下绚烂得像是天边彩霞。
顾行决真的来过……
当陈颂从医院醒来一直回到救援阵地,都没再见过顾行决的身影。来支援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人再提过他的名字。
好似二人在迷雾中的重逢只是他持续低烧出现的幻觉
“怎么啦医生叔叔?”小女孩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迟迟不接糖果的陈颂,“难道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嘛?”
“可是妈妈说过,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小女孩歪着头疑惑道,“妈妈说你得了很严重的病,要去大医院才能治疗。车开的慢,那个叔叔就开飞机把你带走啦!好酷诶!医生叔叔你的病现在好了嘛?”
陈颂淡眉轻蹙,陷入短暂的回忆后,看着童言无忌单纯的小女孩,舒眉展颜,轻声笑了笑,接过糖果,摸摸她的头:“我好了,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给他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
第55章
这场长达一个半月的救援行动终于结束,惊动政府,引起全国广泛关注。
安山县邵渭村坍塌,造成全村五万余人流离失所,其中九千余人死亡。救援消防与医护共计投入一万人,二次坍塌造成支援者牺牲四百余人。
国家和社会群众的捐款为邵渭村搬离安全地带,兴修房屋。政府为此次支援人士颁布锦旗,给予奖金,封牺牲的支援者为烈、士,发体恤金安抚家属。
梅雨季过后,温市逐渐升温,初夏带着清爽的晚风悄然而至。
怡乐给回来的支援者放半月假,陈颂在宿舍睡得昏天黑地,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六月初的清晨,陈颂在噩梦中清醒过来的,猛然起身喘着大气,脑海里全是安许生鲜血淋漓,白骨狰狞的模样。
窗口的风灌进,吹散陈颂身上的汗水,掀起冷意。陈颂缓了许久,看向窗外时目光落在旁边桌子上的两颗糖果。
糖衣沾上一点晨曦便散发出绚丽耀眼的光芒。
陈颂光脚踩在地板上,拿起两颗糖在手中摩挲,目光落在远方的旭日上。
今天,他要参加安许生的葬礼。
阳光盛大,公墓死气沉沉,一群身着黑色丧服的吊唁者,有人无声落泪,有人哭天喊地。
陈颂西服革履肃穆而立,手中捧着一小朵白雏菊,迎着正午太阳凝视着墓碑。
他没有落泪,眉间皱起的苦痛不是正午烈阳灼烧西服的闷热,而是深山雷雨中无法宁息逝者的沉重。
陈颂读不懂,那样抗拒去山区支援的安许生,在生命最后一刻嘴角的那一抹浅笑。
安许生出生于温市之下的县级市,清嘉市。小康家庭,父母经营个体商铺,家中还有一个当教师的姐姐。父母恩爱,姐姐宠溺,家庭氛围很好,陈颂经常会听他讲起家中一些趣事。
安许生的人生是陈颂一生祈望却无法抵达的梦境。可连甜蜜梦境也在厄运面前破碎,变成他难以释怀的梦魇。
这是陈颂第一次参加城镇丧礼,不像农村葬礼那样繁琐。无需捧着骨灰盒,披麻戴孝从家出发一路烟花爆竹徒步走到山区祖坟。没有敲锣打鼓的度化仪式,农村要七天的时间,城镇仅仅三天就能完成所有流程。
如果说农村太过繁琐长久,那么城镇则太短,短到无法承受与逝者已经天隔两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