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倒是蹙眉与他详谈了一番,只说这罗远身份存疑,叫青年不要全然信任对方。
而且对方有些行为实在怪异。
罗远的卧房在他们的隔壁,有几日,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罗远总会在他们亲热的时候来询问各种问题,像是在故意阻拦他们亲密一般。
不仅如此,从刚来的那天开始,罗远就很喜欢盯着江飞白和江让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并不是那种调侃的、羡慕的眼神,反倒像是某种阴恻恻的窥视与模仿。
江飞白有段时间甚至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跟自己有几分相像,不仅如此,有些村民甚至会夸张地将他们二人弄混。
江飞白因此心里不悦了许久。
两人如此一般合计,江飞白心中意见更甚,对罗远的态度也逐渐疏远了几分。
但因着对方的诊治实在有效,江让的眼睛已经能模模糊糊看到几分微光了,江飞白到底还是没有将对方彻底赶走。
罗远大约也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但他颇有分寸,也不曾询问,只是愈发耐心地替江让医治眼睛,勤勤恳恳地挖草药,低眉顺眼得叫人看不出任何不对之处。
日子如流水一般波澜不惊地过着。
直到冬日降临,村中组织众人一同上山猎取兽肉,江飞白想着江让喜爱尝吃腊肉,便打算多猎些,没想到,当他被一只野鹿引入密林后,猝不及防之下,一道冰寒的流矢自身后将他的心口刺穿了去。
在跌入悬崖的前一瞬,眼前发黑、浑身发冷的江飞白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平素称得上好脾气的面庞。
不是旁人,正是那罗远。
罗远那张勉强称得上俊秀的面庞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愉悦的、嫉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浅笑。
仿佛在说,筹谋多日,总算弄死你了。
第264章
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间隐隐亮起温灼的灯光,屋外寒风瑟瑟,隐有风雪悄悄淋上枝头,化作浅薄的羽衣。
村落的尽头便是江让与周予白的小院落,身披廉价的粗布麻衫的高大男人方才自山上走下,他眯了眯眼,狭长锋锐的眼眸定定瞧着那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小村落,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男人相貌平凡、甚至可以称得上泯然众人,唯有一双锋锐如星的眼眸衬得他威严肃冷、一举一动间,竟恍若天家的王孙公子。
“罗公子啊”一道略显巴结讨好的声调自男人身后响起,商泓礼神色莫名,唇畔挂上几分薄淡的笑意,偏头朝后看去。
只见,男人的身后,正是今日随着那江飞白一同上山的几位猎户。
猎户们生得高大威猛,他们个个怀中捧着满满一大捧澄澄发亮的黄金,往日那笔直的腰身都被压得塌下几分,质朴老实的面颊上满是讨好与贪婪的神色。
“罗公子,你这些金子,当真全都给了俺们?日后不会再要回去吧?”
商泓礼随意理了理衣袖,只是,他的动作方才做到一半,却微微僵住,旋即又将衣衫扯得凌乱了几分。
江飞白从不是个讲究的人,他打小便被江让养得性子野极了,穿衣服常常没个正形。
商泓礼收起几分阴郁的神色,面对那些猎户时,他漆黑的眸中显出几分深深难以看清的意味:“送出去又哪里有要回来的道理?”
男人的语调慢慢变得哀叹:“只是,诸位拿了银两,日后千万莫要在阿让面前说漏了嘴,否则”
“明白的!我们自然明白的,”几个猎户闻言赶忙道:“这江公子是个瞎的,如今小周又没了,日子本也难过,罗公子你怕他伤心,要扮做小周伺候他,我们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今夜俺们回家就通知家家户户,保管以后没人敢在江公子面前瞎说!”
商泓礼满意的颔首:“那就劳烦诸位了。”
猎户们当即脸上一喜,人逢喜事,话自然便多了几分,其中一个猎户见状忍不住道:“罗公子啊,你莫不是当真瞧上那位了?”
商泓礼故作思衬的模样,半晌,他看向不远处的小院,向来锋利冷厉的眼眸中竟多出几分柔情的意味。
他低声说:“是啊,我对他,一见倾心。”
此话一出,猎户们各自瞧了几眼,大约是没想到这人当真有这般肮脏的心思。说起来,今日在山间那江飞白说是落下悬崖,众人都未曾亲眼瞧见,指不定是为人所害
众人不敢多想,只尴尬僵笑,赶忙找了理由离开了。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些普通村民,如今寒冬降临,维持生计都困难,江让不过是个外村人,他们虽可怜他没了丈夫,却也没什么能力去伸张所谓的正义。
于是,他们明智地选择成为男人沉默的同犯。
而黎明之后,这整座山阴村,皆会成为一座沉默的囚笼
“吱呀——”
陈旧的院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商泓礼克制性地收回手腕,方才抬头,却见天空已然下起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