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露面,不敢表明身份,只能做这点最卑微、最无用的施舍。
马车在路旁稍停。
家仆跳下车,跑向官道边一个同样惊恐看着灾民,瑟瑟发抖的小贩。
没买他的炊饼车,只将他刚蒸出来的一屉屉粗粮饼子尽数买下。
家仆抱着装满饼子的竹筐,走向灾民。
灾民们眼中先是惊惧戒备,随即闻到麦香,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怀疑。
家仆默默地将饼子分发下去,不发一言,动作麻利而谨慎。
饼子拿到手的灾民,顾不得烫,便塞给怀中哭闹的孩子,或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吞咽。
没人问是谁给的。
在这生死边缘,一点食物就是天大的恩赐,谁还有余力追问来处?
马淳坐在车内,透过帘幕缝隙,默默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因一口粗饼而短暂活泛起来的表情,看着那些依旧麻木绝望的双眼。
看着家仆分完后迅速上车。
看着车子重新启动,抛下那片绝望之地,朝着小青村的方向驶去。
暖炉烧得车厢里有些闷热,他却觉得彻骨的寒意正从心底往外渗。
大明!
即便开国已经十几年,可天下还是这样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什么苦的都是百姓?
在现代社会,很多人抱怨说社会不公。
那是他们没来古代。
来了这里,他们可能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
老李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垮的。
眼前这些人,却是被老天爷无情地从栖身之所驱逐出来,用灾荒和瘟疫碾碎了最后一丝活路。
人这一生,怎么能……这么苦?
即便他自认已看透生死,面对如此赤裸的人间疾苦,那份难以释怀的沉重,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马车终于进了小青村熟悉的地界。
村口的积雪打扫得还算干净,几缕炊烟在冰冷的空气里笔直升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安稳气息。
医馆门口却有些热闹。
,!
不似以往求医问药时那种焦灼的喧嚣,更像是一种……围观与聚集。
几个学徒眼尖,看到国公爷的车驾,连忙迎了出来。“师父回来了!”
马淳掀帘下车,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翻涌的酸涩,努力让自己恢复医馆主人的常态。
学徒们脸上都带着些振奋,小六更是快步上前,目光里有些急切,也藏着感慨:“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快意:“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马淳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在他离府赶回之前,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灾民惨状时,便已然在心中定下此事。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学徒们,包括那几个年轻的身影。
这十人,都是从太医院抽调来小青村医馆轮值历练,增长见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