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县令官帽都戴歪了,靴子也跑得快掉了,脸色焦黄如土,带着县衙仅有的百十来个衙役和卫兵,狼狈不堪地冲到县主府前。“夫人呢?县主何在?!”常县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县主府门前的台阶下,对着紧闭的大门嘶喊,声音都劈叉了,“快!快开门!本官亲自带人去支援县主!快开城门啊!七百人对几千人,这不白给吗?县主不能有事啊!我的乌纱…不,县主殿下啊!”他都快哭了。“县尊!”姚墨带着身后汹涌的人群,刚要说话。吱呀一声。县主府那扇厚重的侧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水蓝色绣花夹袄的娇俏少女。她圆圆的脸上没什么激烈表情,甚至有些过分的平静,正是沈嘉岁身边那个神秘的小姑子,燕倾城。燕倾城看了眼混乱的门口,又扫了眼姚墨身后那群眼睛通红的热血汉子,最后目光落在焦急的常县令身上。“常县令请回吧。”她的声音清清冷冷,语气很平淡。常县令一愣,急赤白脸:“倾城姑娘!本官知道你是县马的妹子!可现在不是讲规矩的时候!城外打起来了!那动静可怕的很,县主她…”“我知道打起来了,”燕倾城语气依旧平静,“我嫂子她有妙计,不会有事。”她没法解释手弹,只能含糊地说妙计。“妙计?什么妙计?”常县令急得跺脚,指着城外方向,唾沫星子横飞。“刚才那动静!天崩地裂啊!那就是几千人骑兵冲阵的动静!妙计能抗住骑兵冲阵?!七百人!没有结阵!没有地利!什么都没有!那跟拿鸡蛋撞石头有什么区别?倾城姑娘,现在不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本官必须带人出城!就算死也得把县主殿下抢回来!”他身后那百来个衙役也是面无人色,手里的水火棍都在哆嗦。出城去和几千凶悍的南唐兵拼命?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可县令要去,他们又不敢不去,真是难熬。燕倾城秀气的眉头蹙了一下。妙计?她当然知道妙计是什么!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动静根本不是什么骑兵冲锋,那是她一颗一颗亲手搓出来的“手弹”在引爆!是那些黑疙瘩集体发威的效果!她清楚地知道,有那近千枚手弹在手,只要战术得当,嫂子稳赢,根本用不着这些人冲上去送死!可她怎么解释?难道要她说:“别去送死了,我弄出来一种叫手弹的东西,铁疙瘩里面塞火药和小铁片,点了捻子扔出去能炸死一片人”?谁会信?信了之后,这秘密武器如何保密?看着姚墨身后那群男人,燕倾城心底深处除了烦躁,更有一丝委屈。那是她的发明。是她弄出来的“天雷”。可现在只能称之为“妙计”。世人永远只会记得执旗斩将的那个主将,而真正锻造出这把利剑的人……“常县令,”燕倾城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也冷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我嫂子临走前,给我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擅自出城增援,以免打乱她的布置!此令如山,请你带你的衙役们立刻回县衙,维持城秩序!”她看着又要急眼的常县令,语气加重,几乎一字一顿:“这是县主军令!也是我哥燕回时的军令!您,敢违抗吗?”常县令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后面的话全堵在喉咙里。县马军令?!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可他额头的冷汗冒得更多了。“还有诸位父老乡亲…”燕倾城转头看向姚墨和那群汉子,眼神复杂,“血勇可嘉,令人敬佩。但嫂子的布置已成定局,她必然心中有数。若你们此刻盲动,反误了大事。都回去吧。该养伤的养伤,该备粮备水的备粮备水,这才是最该做的事。”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要回府。“倾城姑娘!”姚墨急急上前一步,“我们……”就在这时!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欢呼和吆喝声,从城门方向隐隐传来。“回来了!是夫人的马!”“咱们的人回来了!大胜!大胜啊!”“打开城门!快开城门!”欢呼声如同巨大的潮水,瞬间席卷过来!常县令、姚墨,以及所有聚集在县主府前的人,都猛地一震,豁然转头,惊喜又忐忑地望向城门方向!回来了?这么快?燕倾城迈入门槛的脚微微一顿,停了下来。她背着身,嘴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秘密依然是秘密,麻烦只是暂时被掩盖。但至少,她嫂子安然无恙。这便够了。……新昌县城门口,乌泱泱挤满了人,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全都望着官道的尽头。空气里那股子焦糊味儿还没散干净,城墙根下还留着昨夜激战的烟熏火燎,但此刻,没人顾得上这些。,!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远处飞扬的尘土。“来了!来了!”眼尖的半大孩子猛地跳起来,手指头戳得老远。只见官道尽头,一杆残破却依旧挺得笔直的“沈”字大旗率先闯入视线。紧接着,是一支沉默的骑兵队伍,黑色的甲胄在午后有些发白的日头下泛着冷硬的光。正是新昌县主沈嘉岁和她那七百儿郎!人群嗡地一下炸开了锅,欢呼声浪差点掀翻了新昌县城低矮的城门楼子。“是县主!县主回来了!”“老天保佑!菩萨保佑!县主没事!”“看!后面!后面好多俘虏!”欢呼声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七百骑兵后面,跟着的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俘虏队伍!一个个南唐兵垂头丧气,被绳索串蚂蚱似的捆着双手,在骑兵的押解下,步履蹒跚。那人数,黑压压一片,粗粗看去,绝对远超新昌县这点守军!站在最前头的常县令,那张平日里总端着几分矜持的胖脸,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源源不断涌来的俘虏队伍,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七百人出去,抓回来……这得有一两千吧?他脑子里嗡嗡的,完全算不过来了。站在常县令旁边的燕回时,燕回时,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把心落回了肚子里。昨夜听到南唐五千精锐摸黑来攻城,他差点当场拔剑冲出去,被曹梓岳死死拦住才没乱了方寸。此刻看着马背上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银甲染着暗红的血污,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脊梁挺得笔直,正含笑朝他望来。燕回时只觉得一股滚烫的东西直冲眼眶,堵在喉咙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沈嘉岁勒住马,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蹄轻刨地面。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依旧矫健,只是落地时,眉宇间那丝极力压制的倦色还是泄露了出来。“县主!县主神威!”常县令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小跑着迎上去,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下官……下官恭迎县主凯旋!这……这俘虏……”他指着后面那长长的队伍,舌头都有点打结,“这怕是有……有上千之众吧?县主仅以七百之众……这……这简直是神迹!神迹啊!”他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沈嘉岁,恨不能立刻就知道这惊天逆转是如何发生的,“敢问县主,究竟是何等妙计,竟能如此以少胜多,俘敌无数?下官洗耳恭听,必当详录上报,为我新昌请功!”沈嘉岁将马缰随手丢给迎上来的亲兵,对着激动万分的常县令,只是淡淡地扯了下嘴角,抬手随意地指了指身旁的燕回时:“战术安排?常县令,这个你问县马就知道了。昨夜全凭他运筹帷幄,调度有方。”她一句话,轻飘飘地把所有解释权都推给了自家夫君。常县令一愣,目光立刻转向燕回时,充满了探究和钦佩。燕回时也被妻子这神来一笔弄得有点懵,但面上丝毫不显,只是迎着县令的目光,沉稳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沈嘉岁没再理会常县令那欲言又止的渴求眼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常县令,俘虏分两拨。那一千二百普通南唐兵,”她指了指后面黑压压的大部队,“押去煤山矿场,干活赎罪。至于那个……”她下巴微抬,点了点队伍中间一个被捆得尤其结实的年轻俘虏。那俘虏穿着质地精良但已破烂不堪的锦袍,虽被五花大绑,头发散乱,脸上也蹭着污泥,但眉宇间那股子被强行压抑的桀骜和贵气却掩不住。此刻被沈嘉岁点名,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狭长的凤眼死死盯过来,里面燃烧着屈辱和怨毒。“这位南唐的八皇子殿下,李明钰,”沈嘉岁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货物,“押送县衙地牢,单独关押,严加看守。等县马亲自审问。”交代完毕,她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着常县令和围拢过来的众人道:“行了,都散了吧。折腾了一夜,乏得很。”说完,不再看任何人,径直朝着县衙内院走去,留下常县令和一众官员士兵在原地,面面相觑,满肚子疑问像猫抓似的。内院的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喧闹的人声,沈嘉岁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瞬。燕回时紧随其后进来,反手关好门,几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急切:“岁岁,怎么样?那手弹可还好用?你没伤着吧?”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确认她除了疲惫并无明显外伤,才稍稍松了口气。沈嘉岁任由他扶着在榻边坐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锐光重现。“威力惊人。”她言简意赅,拿起桌上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大口,才继续说道,“昨夜那种混乱局面,一枚扔出去,炸开方圆数丈,铁片碎石乱飞,当场炸死炸伤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人。整个南唐前锋营,被炸死的不下一千,受伤哀嚎的,怕有两千多。若非如此,我们七百人,如何能镇住五千人的溃兵,还抓回这么多俘虏?”,!燕回时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这“手弹”是他根据岁岁提供的古怪配方带人秘密试制出来的,但真实战场上的杀伤力,还是远超他的想象。一千多……这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多少条瞬间消失的人命?他心头沉甸甸的。“不过,”沈嘉岁话锋一转,眉头微微蹙起,“问题也明显。第一,投掷距离太近。臂力强的兵士,拼尽全力也只能扔出三十步左右。昨夜是占了偷袭和混乱的便宜,若是敌军阵型齐整,弓弩手压阵,我们的投弹手根本冲不到有效距离内,就成了活靶子。”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第二,威力还是不够集中。对付密集冲锋的前锋营,效果拔群。但昨夜南唐军后队那两千多人,见势不妙,立刻后撤散开,我们的手弹扔过去,杀伤就大打折扣了,只能起到震慑驱赶的作用。对付真正大规模的敌军主力,这东西,恐怕力有未逮。”燕回时听得频频点头,面色凝重:“我记下了。回头立刻召集工匠,一是想办法加长引信,做长柄的抛掷器具;二是看能否改进火药配比,让爆开的铁片飞得更快更远,杀伤范围更大。”这武器的出现颠覆了战法,也带来了新的挑战,必须尽快解决。沈嘉岁点点头,脸上疲惫更深:“嗯,这些你看着办。我得先……”话没说完,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她身体晃了晃。“睡会儿。”燕回时不容分说,扶着她躺下,拉过薄被盖上,“外面有我。”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要把一夜鏖战的精力都补回来。直到日头微微偏西,沈嘉岁才被外面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惊醒。她起身略作梳洗,推门出去,只见小院石桌旁,燕回时和曹梓岳正对坐着,两人脸色都有些严肃,似乎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桌上还摊着一张简易的地形图。“醒了?”燕回时第一个看到她,立刻起身迎过来,眼神关切,“可还乏困?”曹梓岳也赶紧站起来行礼:“县主。”:()穿成败家女?我拒绝摆烂带飞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