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再次冲出帐篷时,部落的男人们已经扛着马铲集结成队,在治安队的带领下,向起火的方向冲去。火灾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过。按照洛疆人代代相传下来的法子,他们要在部落四周挖一条宽宽的雪沟,将火势阻挡在沟外,用雪墙充作防御。这和云琛他们挖隔离带灭火的原理是一样的。但不同的是,草原上有烧不完的草,如果只挖一个雪沟,将整个部落圈起来,而不灭火,那就像将部落放在一个巨大的火炉边上炙烤,烧起来只是早晚的事。眼下部落里数千座帐篷,数不清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跑也不跑掉,最后很可能会在帐篷里被活活烧死。云琛越想越后背发寒,她趁乱将不言拽进帐篷,与霍乾念、叶峮凑在一起。“不言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洛疆人最看重草场和林场,借奴隶都要去看草场,怎么会这样?”不言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发抖,也顾不得云琛在场,急忙将冰硬的衣服脱下来,叶峮帮着他擦洗换衣。不言没有立即回答云琛的问题,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帮老查布看草场的时候,碰见了七八个人,都是北伐军的逃亡将士。我偷偷给了他们些吃食,让他们躲起来等狮威军的信号,到时候一块去攻打王庭,谁知道他们钻进林子里生火,然后就”叶峮眉头紧皱,“唉,估计是太冷了,不生火熬不过晚上啊,不怪他们。”耳听得帐篷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霍乾念略一思忖,说道:“火已经起了,不要再想那些。王庭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绝对会派人来灭火。火势越大,他们来的越快。现在部落的男人都去灭火,如果火势靠近,女人和孩子也会上去帮忙。整个部落就只剩被关在马棚里的奴隶。”叶峮立即领会到霍乾念的意思:“我趁乱去解救所有北伐军的将士们,让他们趁这个机会赶紧逃!”不言已经换好衣服,擦去一脸黑灰,“我和叶哥一起去,完事儿咱俩也逃,才更可信。我们找个离部落不近不远的地方藏着,等打听到王庭所在,随时出发!”不只救人,霍乾念还想去治安官的帐子里摸一圈。洛疆的部落总在迁徙,但为了防止几个部落看上同一片草场,为争夺草场打架,部落的迁徙都要得到王庭的批准,一定有王令和公文之类的。他想去治安官那里找找看,也许能得到关于王庭地址的线索。至于云琛,奴隶们对洛疆人充满仇恨,不可能帮着洛疆人去灭火,但云琛不一样。她如今住在老阿奶这里,又和洛疆人慢慢打成一片,她必然要同去灭火。想起她曾经被火烧得满背重伤的样子,霍乾念心里颇有阴影,不放心地嘱咐:“琛儿,万万小心,不要冲动。我去治安官那里看看就回来。不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孤身犯险,最坏也能抢马逃走,听话,听到没有?”云琛重重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该用什么才能一口气扑灭这场草原大火呢?只挖雪沟一定不行,她不能让老阿奶和多吉被烧死在这里。他们才刚刚拥有一个新帐篷,她想替老阿奶和多吉守住它。四人分工既定,便各自奔去。云琛扛起马铲,准备跟上挖雪沟的队伍。这时,多吉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腰间别着一把火钳,竟一副要和云琛同去的样子。云琛严肃地呵止他:“多吉不去!老阿奶心脏不好,多吉守着老阿奶!乖!”多吉这些日子和云琛混得久,已经能听懂几句楠国话,他着急得直跺脚:“多吉是男人!也帮忙!也帮忙!”云琛明白他的意思,无奈笑笑,然后俯下身,平视着多吉,无比郑重地告诉他:“冲锋陷阵不算本事,保护家人才是真男人!”多吉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迸发出亮光。“云哥哥!我知道了!”多吉重重点头,后退一步,对云琛说:“哥哥!我等你回来!”云琛摸摸多吉的头,转身朝队伍跑去。如云琛预料的一样,远处的火势已经熊熊而起,几乎要烧到天上去。火线跟着草原一样无穷无尽,蔓延得看不到尽头。洛疆人正在拼命地挖雪沟。可前几日才刮过寒流,这会雪地坚硬得跟石头一样,很难挖动。一群壮实的大男人挖了半天,才挖出浅浅一条小沟来。云琛眯眼瞧了瞧,照火势烧过来的速度估算,挖雪沟根本来不及。她把想法说给治安官,后者正将马铲挥舞得几乎要晃出残影,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道:“云兄弟,你也许对,可不挖怎么办?大家一辈子的东西都在帐篷里,舍不得丢下跑。就算跑,人跑不过火,还是死。”治安官说完立马继续挥铲,一刻也不敢停歇。云琛知道治安官没有说虚话。看着火势越来越靠近,她急得满脑门子汗,不自觉在地上来回踢打,将硬硬的雪块踢出飞沫,随风扑在她脸上。她一下停住动作,环顾四周,目光缓缓落定在不远处——那圆滚滚的雪山上。一个无比疯狂的法子正从她心里冒出来,比那熊熊大火还要令人恐惧。:()君恩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