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澈提及这个名字,一时思绪飘散,想起在北境最后分别之时,李超广红着脸请求她为他戴上平安巾那腼腆模样,好一个害羞真诚的大男儿,她简直无法把今日在北门见到的那张暴戾阴狠的脸代入李超广这个人身上。
既感到可惜,又不愿相信。
沉吟半晌,她继续道:“也不晓得他经历了什么,到底是真投敌还是假投敌,若是假投敌,事情就好办了。可是呀……又不能冒这个险,让他知道我们还活着。”
洛蔚宁仰着头,盯着夜空,久久也一言不发,那思念的模样令柳澈心里惴惴不安。
“你必须要带走巺子吗?”
向从天当上摄政王,独掌大权已有三月,朝廷和禁军队伍里估计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她们两人势单力薄,一旦被发现唯有死路一条,她着实不希望洛蔚宁冒这个险。
洛蔚宁道:“我好久没见过她了,我好想她,她一定以为我死了,她该有多痛苦!如果不带她走,日后我怎么放心地协助太子收复江山?”
她的语气愈渐激动,泪水很快充满了眼眶。
“俗话说,虎毒不食儿。巺子毕竟是向从天的女儿,他把她扣在汴京,或许不是为了要挟你,我相信她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可那场梦境呢?”洛蔚宁又道,“她父亲就想带着她共沉沦,不带她离开,他日太子收复江山,即便不在城头上终身一跃,也会被连坐杀头。而我,便是间接杀死她的凶手。”
柳澈的心情同样凝重,这一次她理解洛蔚宁的心情,换作是自己,最心爱的人站在敌人的队伍,她也很难心安理得地杀敌。不解决这件事,日后必成为阻碍洛蔚宁的大患。
她仰面惆怅,一眼便瞧见东方那颗闪烁的紫微帝星,心想,原来紫微星也难过情关,迈不过去,随时都会凋零。
大概是因为柳澈刚好瞧见紫微星,又刚好想起洛蔚宁与她说过的那段扶乩讖语,令她忽然想起了至清真人。
那是洛蔚宁与她谈到讖语的时候提起的人物,慈荫观主持,曾经的懿安公主。
“至清真人给你的锦囊还在吗?”柳澈突然问。
那是北上行军途中,洛蔚宁拿着一个锦囊和她提起的:举行出征大典前至清真人特意遣弟子给她送来锦囊,说里面有破解杨晞宿命之法,但只能在她最想回家见杨晞的时候拆开。
如今正是这个时候了。
洛蔚宁怔了怔,恍然想了起来。
第二日,汴京城开封府。
那些在进城通道被盘查判定为形迹可疑的人都暂时关押在开封府的大牢里,李超广授命协助审问。晌午时分,他刚从府衙行出来就碰到了秦扬。
秦扬领着两名副将,往府衙里走去。
李超广先瞧见了他,如往常那般,心里波澜起伏,恨意翻涌,然后靠理智强硬压制着,脸上装出敬畏。
拱手道:“卑职见过大帅。”
秦扬效忠向从天,联手篡夺朝政,如今也得偿所愿成为了大周的兵马副帅,表面上比禁军殿前司都指挥使郑铭要低一品,实际上他掌握着兵权,势力更大。
秦扬停下脚步,睥睨着李超广,眼中现出了猜忌。
道:“听人说,昨日你进了一趟杨府……”
李超广早料到会被盘问,故而昨日得知洛蔚宁还活着,想亲口把消息告诉杨晞前就想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他早有准备,于是神色平淡道:“是的,多谢大帅关心,昨日去找杨医官实在是不得已为之。自吾弟战死以后,家母思念成疾,近来越来越严重,宫里的御医卑职也找过,奈何不见效。杨医官以前在宫里擅治妇病,所以卑职唯有尝试求助她。虽然此前有过过节,可念在一场旧识,杨医官并没见死不救。”
秦扬的脸上浮现揣测之意,想起一个月前就听闻李超广提及母亲生病,告过两日假陪伴。如今病重找杨晞开方子也不足为奇,于是他放下猜忌,道:“原来如此,还望令尊早日痊愈。”
“多谢大帅。”
李超广回头看着秦扬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踏进开封府,放心地舒出一口气,这事算过关了。
那厢杨晞得知洛蔚宁还活着,料到她想进城,接下来几日必然还在京城周边行动,便和杨仲清商量以杨家的名义在城门外设置粥棚,施粥赈灾,杨仲清很快就派人筹备了起来。
而这厢洛蔚宁和柳澈到各个城门外观察,寻找可以入城的漏洞。然而每个城门都和北门一样,只开两个城门,禁军对入城者的盘查同样严苛。
第三日两人来到西门外,发现此处景致和其他城门外别无二致。除了入城的队伍排成长龙,附近还聚集了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都没有通行路条,面对城门搭起长长的廊棚,带着孩、老人席地而躺,为的是朝廷开恩收容他们入城。
不知过了多久,难民棚里一阵躁动,原本躺着久久不动的难民纷纷坐起来,接着拿起碗,携老扶幼跟着人流而去。
柳澈和洛蔚宁疑惑地望着他们。
柳澈忍不住嘀咕,“他们去哪了?”
这时候,一名茶肆伙计小跑回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胸前挂着一宽而扁的木蒸笼,装着热腾腾的包子,上面还铺着蒸包子的那层白布。
他回到蒸笼旁对老板说:“当家的,今日不必做那么多包子了,北门那边有人施粥,卖不动咯!”
看着伙计解下蒸笼,柳澈抬高声音问:“这位兄弟,什么人在北门施粥?”
伙计笑道:“听说是杨家,汴京有名的医家,族中许多人在宫里当御医,果然还是大夫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