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退了烧,恢复些理智,又将自己困于黑暗中,彻底成了见不得半点光的怪物。
扶桑捉住他的手腕,轻声道:“时安,出来吃些东西吧。”
顾时安没有动。
扶桑又轻轻哄他:“你这样我很担心你,你出来好不好。”
顾时安依旧没有动弹,恍若丢了三魂七魄,只剩下一副空洞洞的躯壳。
扶桑静静地看着他。
很久很久后,她慢吞吞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不再像过去那般有耐心了。
他被舍弃了。
脚步声落在怪物的耳中,浓密的睫毛很快沾染水汽,可他哭过许多次,泪水早已流干流尽,眼睛发涩发疼,只是稍稍浮上水雾,便一阵火辣辣的酸疼。
他浑身颤抖着,用力抱紧自己,指腹掐进肉里,以致于骨节泛白。
别走。
求求你。
抱抱我。
抱抱我……
怪物痛苦不堪,像只受了重伤可怜呜咽,需要主人进行安抚的小狗。
他需要怀抱,需要温暖。
怪物手脚已经麻木,身体忽冷忽热,骨头缝里冒着痛意。
半睡半醒间,他时而好似在冰冷的货柜里,时而好像躺在虞城家里的床榻上。
温暖的阳光落在屋内,照得亮堂堂的,扶桑逆光站在窗前,对他温声道:“怎么过个年就懈怠起来,学会赖床了。”
孟昭昭趴在床上,托着肉乎乎的小脸,嘿嘿地笑道:“时安哥变成大懒虫啦。”
顾时安坐起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白净的,没有半点污血。
他心思欢快起来,眼眶却红了,他说:“桑桑,我做了好可怕的噩梦……”
扶桑走过来,将他拢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在呢。”
他贪恋这个怀抱,痛苦又扭曲着面容闭上眼,暖烘烘的日光落在身上,鼻息间是扶桑身上淡淡的香气。
“还好,是个梦……”他心有余悸的想。
虞城的春很快降临,树木枝叶愈发繁茂葱绿,顾时安穿着单薄的春衣,跟着孟昭昭去学堂。
路上遇见许多人,有王大夫和他的妻子郑氏,他们的女儿办过满月酒,已经慢慢开始学走路,郑氏在身后虚虚扶着护着,王大夫拿着拨浪鼓在前面逗的她直乐。
刘婶最爱拉家常,无事时总和街上的妇人闲聊,据说她也干着媒婆的活,牵媒拉线促成好几对姻缘,有不少人托她相看对象。
街角卖衣铺子进了许多款式好看的新衣,老板娘托身材好面容好的顾时安当活招牌,招揽不少客人,现在准备扩大门面。
路上瞧见他,喜滋滋地打招呼道:“顾小哥,又去私塾听学啊,我家孩子要是有你一半用功听话,不知道让我多省心呢。”
这是夸奖。
顾时安脸皮发烫,颇为羞赧地笑了笑。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私塾门口,那里站了个小孩。
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昭昭!”他喊着,想要走过去,倏地,他瞧见了他手里拿着的糖葫芦。
红彤彤的山楂,外面裹着焦黄着的糖皮,混着点点芝麻,亮晶晶的。
顾时安脚下一滞,浑身血液凝固,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孟昭昭笑着跑到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他张开嘴,露出新长出的牙,“时安哥,我的牙长好了,你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