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丧父之痛的人何止是青羽。
那一日,怪物也失去了父亲。
后知后觉无法弥补的爱和过错,才是对怪物彻头彻尾的折磨。
怪物感觉眼睛好疼好酸,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带来一阵湿意,他抬手一摸,低头看去,便看见了指腹摸到了滚烫的眼。
这是眼泪。
他在哭。
他也像个真正的人一样,会掉眼泪了。
眼泪恍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下来,洇透衣物,留下小小的深色水痕。
他常常模仿别人神情,喜怒哀乐,他都学得很好,可如今,却连最基本的表情操控都做不到。
眼尾下垂,眉头紧锁,唇角下垂,微微咧开嘴。
因为太极端,是很诡异的难过之色。
可眉宇间的悲戚如此明显,悔恨和思念的情绪像团烈火烧得他痛不欲生,他浑身都在发抖,却不似少年那般撼动万物般的失声痛哭,而是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动静。
他想抬手去抹眼泪,可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在掉眼泪。
一直在掉眼泪。
好似将过往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借此宣泄出来。
“师父,师父……”怪物捂住脸,哭得肩膀颤抖。
怪物反反复复地哭,反反复复的念着。
他情绪激动,动作起伏过大,导致伤口裂开,纱布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色。
望着他如今的模样,扶桑眼底情绪复杂,让怪物领悟到更多,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后来,等扶桑问起如何处置青羽时,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眸起了波澜。
“放他走吧。”
他已经杀死了师父,不能再伤害他唯一的血脉。
自那日过后,怪物便变得安静,常常双目无神,静静地坐在榻上。
面无表情的,也不说话,好似失去魂魄的空壳。
在此期间,王大夫和昭昭曾过来看望过他。
他和青羽在街头大打出手,又舍身救人的事,整个虞城人尽皆知,都知他非普通凡人,猜测他是斩妖除魔的高深修士。
一时之间,都对他颇为敬佩。
孟昭昭还是闲不住话,两眼亮晶晶的,趴在榻上撑着下巴,絮絮叨叨想要顾时安快些养好伤,带他体验一下飞在空中是什么感觉。
王大夫倒是稳重,提起扶桑送过来他买的那些小衣裳,道谢时,还不忘笑道:“若非她还太小,不能吹半点凉风,准抱过来让你这位叔叔瞧瞧。”
怪物缓缓抬眸,那双充斥着淡淡哀伤的眸终于笼上些许温情。
痛苦不会消亡,但终究会被幸福暂时掩埋。
怪物慢慢地恢复往日模样。
扶桑熬好药,把药汁倒进碗里,盯着瓷碗里黑乎乎苦味刺鼻的汁液,想了想,又出门在巷子口的糖果铺买了五六块小小的方糖。
扶桑进屋时,顾时安正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听见动静后,当即就下意识想坐起身,但想起扶桑说过不能剧烈运动,又慢悠悠地躺回去。
“我很乖。”他轻声说。
真是无时无刻都在邀奖。
“嗯,我知道。”扶桑把药搁置榻边的矮桌上,慢慢地把他扶起来。
她端起装有汤药的瓷碗凑到他唇边,温声但:“听话,喝药。”
怪物静静地望着她一会儿,嗫嚅道:“你不该,拿着小勺搅拌,等散了热,再一口一口地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