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希望,难道不更像是一种绝望?
万种心潮如海浪翻涌,又在顷刻一瞬被永恒寂静的沙滩悉数吞没。
罗曼医生陡然抬头,盯着阿斯蒙蒂斯沉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斯蒙蒂斯用晦涩的目光注视着祂的王,执拗地问,“您觉得,我所做之事,是正确还是错误?”
什么?!
罗曼医生在这一刻哑口无言。
他突然有了些许明悟,又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表情一瞬间,真正地变成了茫然的空白。
就这样静了许久,旁观的人和刀剑都不敢妄动一下,噤若寒蝉,在无形的压力下保持了彻底的安静。
此刻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心底的思绪掀起惊涛骇浪。
最终,他艰难问:“你就那么在意?”
阿斯蒙蒂斯纠正:“不是我,而是我们。王,我们从来就不曾放下过。”
祂定定地凝望着祂的王,如信徒仰望神像那般虔诚,亦如愚者求索真理那般坚定,祂说:“王,您从出生就看透了自己的命运,看见了所谓历史的脉络,选择按部就班走完这生命的旅程,从未做出未该有之举,连死亡也能平静从容地面对。”
“现在,请您告诉我,如今,命运和历史正如您所见,它固执又古板,偏激又傲慢。请您告诉我,难道人类,就该遵循这固定无望的未来吗?”
为什么您,从没有生起过哪怕一丝一点对命运、对神的反抗?难道守护历史就如此正确,您明明身处那个时代,就早已断言自己所看到的未来便是历史?
何等可笑,何等荒谬,何等无力!
祂不接受。
生活在河里的鱼儿要靠自己踏出赖以生存的河流几乎不可能,可站在河岸上的人类,却而轻而易举将河鱼捉走。游鱼看不见自己的前路,岸边的人却能纵览整条河流。
要从世界之内否定世界很难,可若是从世界之外,去取得阻断流水让长河改道的力量却并不难。
没有世界会喜欢一成不变锁死的未来,将时间衔尾而接是世界苟延残喘的自救,但世界无力再去引导支撑一个崭新的河道。
当整个世界生命的重量和历史与命运的必然置于同一天平的两侧,究竟孰轻孰重?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作为人类、作为生灵本身,对生的渴求的正当性本就超越了一切,生存从来就是哪怕错误,也是正确。
他已经明白了。
罗曼医生深深凝望着阿斯蒙蒂斯,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他轻叹了一声,道:“我认可你的正确。”
我承认我的错误。
无论什么时候,如此轻慢地选择死亡,不仅是对生的否定,更是对死的轻蔑。
他确实是一个懦弱又无能的人,遇事一旦慌乱地抓住一个解决方法,就满心懈怠,不愿再找。
因为觉得不会有更好的方法,就随意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敢去尝试、不敢去奢望奇迹的发生。有些事情,连试都不试就选择放弃,这与其说是惫懒,倒不如说是胆小鬼的恐惧。
也许会有更好的结局呢?也许会有微芒却实在的希望呢?为什么不去相信伙伴,为什么不去直面故人呢?
在对待生和死的态度上,他比盖提亚和魔神们还要傲慢。
他从没有真正选择,去“认真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