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医护人员离开后,安静的氛围被一声喟叹打破,谢谌和林由同时看向部长。
“人都有识人不清的时候,谁年轻时没为情所困过呢。”部长倚着沙发靠垫,小臂搭在扶手上,“不过还是多亏了你,终于确定了紫色面具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谢谌移开视线,微微垂下头。
“在让你加入性别协调中心前,我们就已经怀疑他可能是紫色面具,奈何找不到突破口……”部长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过你工作踏实,情绪稳定,心态也好,我们几个部长商讨后,最终决定等这件事结束后,让你留下来。”
他又咧嘴笑着调侃,“毕竟是中心,不是外面那些用完就丢的黑心企业。”
谢谌毫无喜色,“这些都等我伤好了再说吧。我现在头疼,只想好好休息。”
“行,那你就先养伤,抓到紫色面具后,我争取给你们安排一次见面的机会。”部长起身步到床尾,意味深长道:“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吧?”
“只能说话吗?”
“嗯?”
“我挨的这刀,不能还回去吗?”
部长先是一怔,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那可不行,你倒是捡回一条命,万一人家没那么好的运气呢。”
“……”
仇人互生爱恋、情人反目成仇,这两种戏码永不过时,试问谁又不爱看呢。
与其说是历经生死攸关的大事,谢谌像是暂被重病击倒,即使有伤在身,眼睛里迸射出的报复欲望丝毫不减,“一蹶不振”一词似乎这辈子都不会用在他身上。
部长打量着他,临行前丢下一句“要是所有失恋的人都有你这种心态就好了”。
林由自始至终也没见谢谌掉一滴泪,“你倒是一点都不伤心。”
“我看起来是那样的吗?”身负重伤,面颊毫无血色,谢谌病恹恹的笑容尤为瘆人,他幽幽问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林由注视着那张惨白的脸,睒了睒眼睛,“但你现在笑起来有点吓人。”
麻醉的药效正在逐渐消退,谢谌捂住发疼的胸口,“我现在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
闵恩坐在椅上,俯瞰跪地的人。
周言晁蜷缩在冷漠的目光之下。
紫色面具没有利用任何工具限制周言晁的活动,不必担心他逃脱,闵恩就是困住他的最佳牢笼,不论生死。
“谢谌暂时脱离危险了。”
闵恩分享出这个消息。周言晁霎时舒了一口气,他又及时捂住嘴,防止自己再发出声音。
“要把他身体的各项数据说给你听吗?”
“不,不用。”
“你觉得我是闵恩吗?”
周言晁默不作声。
“我是否有自我意识,我说的话是出于电脑下达的指令,还是通过解码脑信号延续的生命。”闵恩笑道:“我虽然具备同时处理复杂信息的能力,但我无法从信息空间里获取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是目前人类还未涉足的领域,沈珏算是开创了先例,他却没有宣扬他的技术突破,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是不能。”
“人类以自我为中心,一直想要成为世界的主人,在认知具有局限的同时,怀有探索边界的渴望。明明对未知的恐惧深深根植于求生本能中,却在必要的时候转化为了不起的内驱力,让人有了超越本能的勇气和牺牲精神。随着对科技的探索,人类改变世界的能力剧增,这项技术的成功是历史的必然。沈珏只是提前结束了进程,但他没有推过普及,因为一支小小的变性试剂,就已经让现实世界天翻地覆了。”
闵恩说,技术、制度、社会思想,三者需要同步,任何一方超前或落后都会出大问题。
“如果他让我替罪,是为了继续研究……那我死了,不就违背了你的意愿吗?”
“我的意愿?”闵恩稍稍歪头,几缕发丝随即从她的肩上垂落。
“你让我活下去。你不是想让我痛苦的活下去吗?”周言晁战栗不止,竭力遏制眼泪,抿紧唇不发出呜咽声,但一说话就全露馅了,“所以我才,一直在找最痛苦的活法,让自己一直陷入被折磨的状态。不,我没有在怪你,是我自愿做的,是我自己想要赎罪,我才这么做,我才……不然我早在那天和你们一起离开了……”
恍惚间,周言晁意识到,闵恩的那句话延长了他的生命。
他并不认为闵恩是在救自己,就像母亲的怀抱本该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摇篮,于他而言,却是最恐怖的噩梦。
“不管我再怎么残忍虐待自己,我一见到你,我还是很痛苦。”他的头几乎要钻入地面,源源不断地泪在地板上留下一汪小池,映着扭曲的脸。
“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样才维持生命的前提下让自己受到最大程度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