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定安长公主身边待了这么多日子,威慑人的语气她学了个十成十。
闻得外面变得寂静,姜知彰的怒火不减反增:“街头妄议朝中大臣,是何罪名?你们若是不清楚,可以亲自去京兆尹问个明白!”
话刚说完,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露出管家带着诧异的一张脸。
姜知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身上的气焰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个干净,她自己也如蜗牛退回壳里一般,缩了起来。
嘴角嗫嚅了半天,才钻出来一句:“我看他们诋毁……”
脸红得不能再红了,就连耳垂上也蔓延了一层淡淡的粉。
管家哑然失笑,趁着姜知彰没有发现,又不动声色地将笑意收敛。
随后走上马车,手中托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这是送给王清莞的贺礼,之前一直寄存在店铺中。将马车停在这里,也是为了取这件东西,不成想听见了一群癞蛤蟆乱叫。
待在闺房中等待嫁人的钟熙至也听闻了这个消息,恍若被雷劈般呆在了原地。做官?女子?这怎么可能呢?
转念一想,钟熙至又颓了下来。凭借诗做官,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对作诗一窍不通。
她将手中拿着的嫁衣覆于面上,双眼大睁,看着屋子里的装饰都变成血一般的红色。
除非……
钟乾乾当然不可能再帮钟熙至!
她以前是蠢了点,被钟熙至这个姐姐耍得团团转,以至于心甘情愿地让自己的诗被拿出去,先是署上钟熙至的名,然后再署上不知道是谁的乱七八糟的名。
但她对钟熙至抱有奇怪的感情,钟熙至毕竟是曾护着她的人。
若不是钟熙至……
但——
“你死了这条心吧。”钟乾乾质问道:“我以前帮你写了那么多诗还不够吗?你还希望我给你写多久?”
钟熙至护着她,可也伤害了她。
她不可能再给钟熙至写一个字!半个字都不可能!
京城中风起云涌,除过王清莞和九湘外,谁也不知道当今皇帝是怎么想的,下一步又盘算着什么。
王清莞这个官职做的不会顺利,王清莞清楚,九湘也同样清楚。
但这一步总要有人走。
“就跟天将明时需要一颗太白星指引方向一样,这条路不管有多危险,都必须要走下去,必须将自己置身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有可能看见你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
“当初有人会因为你在大殿上受到的屈辱而不敢反抗,如今就会有人因为你的光芒万丈而选择追逐你的脚步。”
君辞柔难得清醒一次,她得知王清莞被封官后没有片刻开心,相反,全是担忧。尽管担忧,但她说的是:“王姐姐,请你一定不要放弃。”
敢在黑暗中站起身,敢捧着发出微弱光芒的蜡烛为她人指引方向的人,必须是一个不畏惧生命危险同时又有影响力的人,王清莞恰恰合适。
在姜知彰和定安长公主的管家被引进来时,君辞柔恰好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转身颤巍巍地走出这里。
尽管……
君辞柔回看着谈笑的一行人,转身离去。她记忆仍是多年前,认知也是多年前,身体多数时间都在发病,不像她们可以帮助到她的王姐姐。
尽管她曾和王姐姐有着相同的梦想。
当晚,君辞柔病情加重,来来往往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她一只手扬在空中,正如九湘初见她时那样,在空中写着什么,嘴里念叨着九湘和王清莞听不懂的字。另一只手四处摸索着,哪怕被攥住也要挣脱,仿佛想要摸索的东西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王清莞突然道:“去拿一根笔来。”
九湘很快就拿到笔并放到君辞柔手里。
君辞柔如枯枝般的手握住那支笔后便没有再松开,另一只在空气中写字的手也收了回来,两只手一起将这支笔紧紧地抱在怀中。身体蜷曲,像上一次从王清莞那里夺过笔后一模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对她拳打脚踢。
王清莞轻声安慰,直到第一道鸡鸣声起,君辞柔才放松下来,对着王清莞道:“谢谢你,王姐姐。”
这是君辞柔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九湘忍不住为君辞柔而伤心之时,眼前浮现了一本书,正是自己穿进来的那本书。
之前上面关于王清莞的事只有寥寥数语,还是搭了丈夫和儿子的便车才得以被记载。而现在,上面关于她丈夫和儿子的那两页纸上的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