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府中难得有贵客登门——却不知小程掌柜今日来寻程某,所为何事?”
程明业假咳着绷紧了面皮,进屋时脑内还盘算着待会要如何回答小姑娘的话。
孰料他这才刚入得前厅看清了那起身迎他的姑娘,原本盘旋在胸中的千万种话术登时便散个丁点不剩。
他定了定,许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线——开口时那尾音里已然带上了些许不大分明的抖:“你,你这两年过的还好吗?”
“我年前在县城里瞧见了你和方先生合开的铺子,生意还挺红火。”
“还有,听说你还在牯牛降那边又收了两个茶庄……”
“云娘一切都好的,大伯。”程映雪笑吟吟的,轻巧打断了自家大伯眼见着便要连成串的话,“但叙旧的话,咱们就别在这里说了。”
“——大伯,云娘今日登门是真有要紧事想与您商量。”
“……好,你讲。”程明业闻声又是一懵,好半晌方如梦初醒般回过那个神来——实际上,直到在屋内坐下之前,他眼中都犹自藏着几分恍惚。
——那个前两年还在大堂上梗着脖子说要与程家断亲的半大姑娘,如今竟真眨眼便长成能与他以商队掌柜的身份,平等且正式商谈要紧事的模样了。
“我想请你开仓放粮。”小姑娘单刀直入,神情坦荡,“官仓内的粮食已经不够用了,我这两年匆忙建起来的十数座私仓也不够覆盖徽州全境。”
“当此危难关头,需得各州县境内尚有余粮的世家大户们携起手来——云娘希望大伯能带着程家,做这休宁县内的‘领头人’。”
“……云娘,你这是替小沈大人来做说客的吧?”程明业听罢微一沉默,面上不禁便多上了一线复杂,“他请你来的?”
程映雪见状面不改色:“云娘今日是来替沈大人做的说客,但却不是他请的我——大伯,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次疫病来势汹汹,并非我等闭门谢客便能逃得了的——大伯,您若真要等到拖无可拖了才肯开仓,届时这旱涝大疫对程家、对休宁,乃至对整个徽州的损害,必定已然不可估量。”
“是以,我想请您现在便着手开仓。”
“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程明业的表情愈发复杂起来,“但是你知道的,我们程家是商人,需得考虑着利益——而眼下那情势又尚未严峻到那等地步……即刻开仓,对我程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人心,就是最大的好处。”小姑娘不假思索,“现在开仓,程家便是除了沈大人的本家外第一个响应衙门号召的,百姓对此亦必将心怀感念。”
“——如此,等到这大疫过去,这份感念,也必定会给程家带来空前的利益。”
“何况,沈大人而今是才上任的新官,将来少说也要在休宁多留任个三年五载——您趁此机会早早卖了他这个人情,来日对着程家,也自是有利无害。”
:()云松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