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阑来回估量了许久,还是认真道:“朝夕之间,无法做到。”
她说的是度化。
庄清流声音平稳地应了声:“是。”
如此大的一个岛屿,哪怕是度化故梦潮大批族人及时迁走之后所死的那些亡灵,梅花阑花了几近二十年都没有做完,更何况这里,还有多少数百年前修为高深的老祖宗。
“去哪里?”梅花阑被牵着走了片刻,感觉她似乎不是在没有目的的随便走,于是转头问了声。
庄清流道:“岛中央。”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方才屏障上翻涌尖叫的亡灵隐去,岛上从海水中透进来的那点儿光影似乎也渐次熄灭了,四周重新陷入了一片几近黏稠的黑暗中。
庄清流勾手弹指,一朵绚烂的火花从半空浮起,幽幽飞出去在前面照路。
然而这点光又不知道激怒了什么,两个暗中取火一样的人飞身掠起片刻后,海浪般滚滚的咆哮忽然翻涌而出,一下激得大地震颤不已。幽微的暗夜中,一条让人眼花似的光影直直从她们头顶劈着打了过来。
感觉到厉风袭顶的一瞬,庄清流和梅花阑同时伸手推开了对方,劲风利落地从她们两个中间落下,炸起一片飞灰。
然而这条粗壮藤鞭似的幽影不依不饶,一击之后,绕过一个弯,又裹挟着雷霆之势贯了回来。
这次避无可避,庄清流眼疾手快地双手一拢,轻飘飘地把凑上前的梅花阑往一边儿给拨开了,自己用手臂挡在脸前面,挨了这一下。
梅花阑衣服上的梅花一下就活了似的变红了,闪身揽起她掠后十尺。
庄清流新奇地低头观赏了那活梅花两眼,不给梅畔畔说话机会地提前堵她道:“整天往我身前挡,身上伤上加伤的,以后年纪大了怎么办?”
梅花阑低声摸出药:“那你呢?”
庄清流不在意地直接低头抹掉手背连带到半条小臂的血,意味深长瞧她一眼:“我反正年龄已经很大了。”
梅花阑:“……”
“找我年纪这么大的,委屈你了吧?”庄清流三两下把话题拐了个奇天大弯儿,眼尾一勾,“委屈了没有?”
“……”梅畔畔大概是被她的不知死活还外加吊儿郎当真的气没了,于是前所未有地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想好好过了吧?”
庄清流看着她明明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动作和侧脸,眼睛忽然弯弯地笑眯起来,低头道:“怎么会,还想跟你在一起过好多年。”
梅花阑抬头看了看她。
庄清流忽然往前稍微凑近,蜻蜓沾水似的在她唇上啵得亲了一下。
“……”梅畔畔大概是不知道该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啵”作何反应,于是睫毛轻轻动了动后,悄然一阖,给庄清流手臂上缠着绷带问,“方才是激怒它们什么了?”
“没激怒什么。”庄清流目光落在数十丈之外,道,“死得冤屈的鬼魂,会本能的想杀人。”
她话落,冲正前方认真问道:“前辈可是还存有灵智一二,能否说话?”
她一开口,远处上下舞动的藤影就忽地停了下来,紧接着做了一个类似于人侧耳倾听了动作,片刻后,藤影轻轻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昭示着没有攻击性的嫩绿藤蔓从土里冒了出来,接着蜿蜿蜒蜒地游过来,从下至上地缠上了稍前一步的梅花阑的手腕。
梅花阑一直注意着这根柔软藤条的动作,半晌并没有动。
庄清流却忽地一下拉了个驴脸,手甩起就把这绿油油的东西直接拨飞了,气急败坏道:“说话就说话,还动手动脚地缠她是几个意思?面斥不雅!”
梅花阑:“……”
藤条:“……”很快无声收了回去,又隐没到土里不见了。
这种藤条不是生灵,只是亡灵生前习惯的幻形。短短片刻,庄清流虽然没想明白它这是什么意思,在试探什么,但还是自我感觉保持了晚辈应有的素质,于是继续用客气优雅的腔调道:“不知道方才是哪位前辈,不好意思,她是已经嫁了人的,有什么你可以跟我说?”
然而“前辈”再没有理她,但也没有再出手攻击,好似一时安静地重新沉到了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