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她挥手从玉葫芦里带出的那一抹虚影——那是那个魂飞魄散的玉灵,居然真的能凑到一块儿显了影。
兰颂整个嗓子都劈开了,哑声道:“……初棠。”
被他注视着的虚影似乎苍白疲惫地悬浮在半空笑了一下,但这不是幻觉,这切切实实就是被拼出的魂灵。
“想要和之前一样能说会跳,还得好好悉心地养一段时间。”庄篁看着兰颂的样子,终于放心一样松手把他放到了一边,然后慢条斯理地仍旧看了看剩下的几人,“但是我给你们的机会,仅此一次。”
她声音普普通通,既不刻意煽情,也不过分引诱,就这样恰如其分地勾着人心头所有晦暗起伏的念头。
然后就在这时,她身边明明封住了灵脉的兰颂忽然原地飞了起来。
庄篁眼角一闪,刚蓦地转头,一阵剧烈的旋风就呼啦啦刮到了眼前,糊得视线中唰地一片火红,满世界仿佛在眨眼间裹起了纷纷扬扬的红色大雪,密集飘絮状的东西裹挟着寒风转瞬就吹进了她的嘴里。
“……”庄篁难得震惊诧异地抬手,揪出被塞了一嘴的鸟毛。
梅思归这才好像终于高兴了,大声唱歌一样地冲庄篁挑衅道:“——啾啾啾啾啾!”
刚才哗啦所下的,是用它的鸟毛裹成的“火烈雪”。在方才庄篁游刃有余拉拢众人的好半天,梅思归红色的飘絮鸟毛就趁着夜色和飞雪的遮掩,一片一片地悄悄飞到了庄篁和兰颂身后几乎是悬在头顶的位置,这才猝不及防地忽然催动,偷袭得手。
庄清流看着它在旁边的大青石上高兴跳脚的样子,低头笑着伸手一摸:“宝贝,别在这儿舞,一会儿一头栽下去。”
话说完手中一空,梅思归果然哧溜顺着石面薄冰栽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庄清流一言难尽地叹口气,低头将它捞起来挠挠下巴,“你到底随谁,傻成这样儿?”
梅思归腿都差点儿摔折了,当即就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到停不下来:“阿啾啾啾啾!!”
庄清流开怀地低低笑了一声,看一眼被火红鹤羽飞速托着飞回来的兰颂,道:“好了,把毛收回来。”
又一大捧雪似的鸟毛重新裹回了梅思归的身上,兰颂被又揉着头转醒的裴熠连忙接住。
庄篁则是深深凝视着庄清流,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敛了下来,声音低沉道:“一定要跟我作对?你想好了?”
“没办法。”庄清流低着眼,用一点袖子给梅思归来回擦了擦小爪子,道,“有些事看不到的时候,也没什么多余的感触,但要是刚好戳到了面前,就总会生出一点不忍,很难袖手旁观。”
尤其是面前的人正在一个个奔赴死亡,正常的人都很难无动于衷。
庄篁深深眯眼,冲她似有深意似是威胁地掠了眼衣襟,那些已经稍微干涸的血花似乎转瞬间就又开始湿润起来。当然,割完庄清流,她也没忘记看她身边的梅花阑一眼。
庄清流却倏地伸手一握梅花阑的手,冲庄篁挑眉道:“别吓唬她了,她不敢冲你动手,不是因为你多厉害,而是舍不得我。”
庄篁目光动了动,双眼被夜色衬托得愈发幽暗——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才忽地发现,无论是她说季无端很喜欢庄清流的时候还是现在,一直看似不做声站在庄清流身边的人居然都没有反应。
好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她忽地想起了什么,瞬间将刀拔了出来。
“别动。”庄清流这时却倏地一压眼,居然也让庄篁周身的华服上缤纷绽开了一模一样的朵朵血花,冲她更加意味深长道,“我要是死了,我们畔畔大抵会陪我殉我,我们两个手拉着手一起去投胎也行。但你要是死了,你想做的事儿就做不成了——”
“最重要的是,我和我们家畔畔才是一对儿。而我们师徒两个双双死一块儿,这算怎么回事儿。”
庄篁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一动不动地静了一会儿后,也不再试图过来,而是忽然凭空抬手,广袖一拂,数万张宛若灵契一样的东西就旋转着飞了出去,自动掠向了上梓裴氏的方向。然后她右手一扫,又好像朝灵璧兰氏的方向扔了一大把灵光璀璨的牛毛针出去。
庄清流并未动身,而是目光落向他们脚下一大圈开始四溅纷飞的泥土,注视着那里开始溢散出淡淡的灵光,开始是种子破土似的一星一点,后面逐渐向四周蔓延扩散地越来越多,最终连成了一个圆。
炽烈的圆形光圈旋起卷纹的一瞬间,梅花阑分身好像蓦地归位,快速一攥庄清流的手,道:“走!”
庄清流二话不说地立即挥袖一扫,带着所有人在暴风雪中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