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保护圣上——”
余光瞥见那壶被喝得干净的喜酒,卫嫱于男人怀中虚弱地抬起头。
殿外风雪呼啸。
雪色虽将月光遮掩,偌大的婚殿内,灯色仍是烟煴摇曳,未有停歇。灯影笼罩着,将李彻面色照得白皙,卫嫱抬起头,看见对方冰凉光洁的下颌。
她看见,李彻惊慌地为她拭去唇角血迹,朝外匆匆唤了声御医。
酒中有毒!
四年之后,卫嫱头一次在对方的眼神中看见慌乱。
此般方寸大乱的眼神,她在很久之前也见过。
彼时,对方尚是得先帝器重的三皇子,而自己也是卫家小姐。兄长在侧,爹爹也未因病离世。
她生了一场重病,高烧许久,半只脚几乎踏进了鬼门关。
醒来时,右手手腕处多了一根红绳,绳上绑着一枚通体莹白的平安玉扣。
卫嫱抬眸,对上少年那双慌乱的眼。
这样的眼神,卫嫱平生只见过两次。
前一次,少年李彻跪在她床榻边,他明明也淋了场大雨,却万分固执地守在她身侧,等她醒来。
后来卫嫱才知道,自己手腕间的那枚玉扣,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一步一叩,跪了整整九十九阶,于菩提神像前为她求得的一块护身玉。
冷彻的冬风拂过宫廊,吹落庭院内玉梅簌簌,雪粒纷纷撒撒,遥遥望去,树枝上竟像是落满了梨花。
卫嫱卧倒在李彻怀里,看着他逐渐苍白的面色,声息愈来愈弱。
“奴曾奉陛下一杯毒酒,如今……陛下喂奴婢一杯。”
“奴婢与陛下,从此……两清。”
“奴婢恭祝陛下,花好月圆……鸾凤和鸣,千秋……万岁……”
她又呕出一口鲜血,颤抖着声音道:
“……人……人寿……年丰……”
说也奇怪,卫嫱知晓——她明明只是假死,明明待到七日之后,她便能自这沉睡中苏醒。
可为何,她的心却疼得如此厉害?
那腹中的绞痛似是蔓延至胸腔之中,绞得那颗火热之物,竟也跟着她的声息开始发颤。她的心好疼,疼得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泪水极烫,烫得一贯沉稳的男人,在一瞬间晃了神。
泪眼模糊间,她听到李彻喊:
“不要睡。”
“不要走。”
“阿嫱,求你……不要离开朕。”
男人伸出手,似乎将她的身形抱得越紧了些。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仅有她一人能听见。
卫嫱扯了扯唇角,艰难地朝李彻露出一个微笑。
她心想,兄长这假死药,可真不掺假。
眼前竟开始浮现临死前的幻想了。
恍惚之中,她居然看见当初那个青涩、单纯,却又满眼都是她的少年。
卫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不起啊,是我没用,把……把你弄丢了。”
“阿嫱其实……也很喜欢,很喜欢彻哥哥。只是……只是爹爹与兄长……”
“……太重要,太重要了。”
她喘着气,声音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