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你奶奶也就你这个年纪。说要回来娶她,结果失联了,再也没回来过。那段时间惠贤就每天站在港口望啊,盼啊,身体都熬坏了。
……
男的走了没多久吧,惠贤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一个未婚的女人有了孩子,那在当时那个社会,真的是要活活被口水淹死。问她什么吧,她也不说,打死不说孩子是谁的,那还能是谁的?
我家到底住得偏僻些,就偷偷把她接过来,说是养病,这事儿才藏了下去。可惠贤身子本来就不好,又思念成疾,那孩子明明都足月了,生的时候难产,没能保住,惠贤自己也是鬼门关走一遭,往后这身体状况吧,也大不如前了。
……
后来他们多久续上了联系,你奶奶又有没有进城找过他,我不知道。但她那阵子确实病得很重。别人都说啊,她那病不是相思病,是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逢人就说那地方有多好,那里的人怎么做,她也要怎么做。
这本日记,也她落在我家的。
唉……都以为她心死了,谁知道养好了病,还是忘不了她男人,非要去搞那什么女子学校,结果……唉……”
林清岁沉默听完了董敏叹息中奶奶的故事,摸着手里泛黄的封面,迟迟不敢翻开。
揭开一本陈旧的日记,就像重新翻开逝者的生命,也重新打开失语着的言语。
这么大的事,她一个人好像做不到。
“不好意思,我能带走看吗?”
董敏点头:“既然是她的孙女,带走她的东西也是应该的。”
临走前,林清岁回头再看了眼这房子。
“冒昧问一句……”
董敏抬眼看她。
她才接而道:“你说人都说清欢的花花世界迷了她的眼睛,那你现在,满意你自己在清欢的生活吗?”
董敏双眸一颤,手微微颤抖着放下了咖啡杯。
目光,看向手中缓缓打开怀表,女儿的照片都已经在不知多少日夜的思念中褪色。随之褪色的,还有她在怀安那段质朴却幸福的往日时光。
她眼中泪水氤氲。
迷了眼好啊,迷了眼就不会那么想着她的丧子之痛了。
“你见过他了?他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女儿了吧?男人吗……都是不会体会女人的。”
林清岁想到那个固执的老头,沉默片刻:
“屋顶没坏,但他每天都在修瓦,编织的箩筐堆了整个院子,也不见他拿出去卖。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她说完,轻声带上了门。
也在那个瞬间,屋里哭声决堤般涌泄,弥漫了整个狭窄的楼道。
*
林清岁一直到回程的路上,才敢打开那本日记。
“她把困束她的传统砸碎,又从血泊中拣起传统的碎片刺死了“那个地方的人”,最后她只剩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