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炭火细微的噼啪声,和蔓延至全屋的香味。空气中弥漫着香味浓郁的刺鼻气味。
小半个时辰在沉寂中流逝。
突然,沈知意的鼻翼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
紧接着,裴昀的眉峰也几不可察地蹙起。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刺激的气味,分外突兀地混了进来,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嗅觉。
来了!
那气味初时如若游丝,混在刺鼻的香料中,断断续续,难以捕捉。但很快,便如破土而出的藤蔓般,迅速变得清晰、浓烈起来!辛辣、呛人,带着花椒特有的麻感和芥末籽霸道的冲劲,直直钻入鼻腔!凤凰香炉那微张的兽口中,开始逸散出带着辛辣感的灰白色烟雾,起初丝丝缕缕,随即越来越浓,越来越密,无声蔓延开来,如同张开了一张无形而刺激的网。
沈知意下意识抬手掩了一下口鼻。
裴昀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强忍着那股直冲脑门的刺激感。
他们的眼睛对视了一下,彼此眼中都映出了了然。
这香炉果然是杀死长公主的元凶,用蜂蜡这样的办法混杂在上层刺鼻的香料中,无色无味却又剧毒的毒药挥发,根本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的法子,足以在密闭的室内,无声无息制造一场“意外”!足以让一个毫无防备的人,在悄无声息中死去,然后嫁祸给驸马。
能想出这样法子的人,也必然非常熟悉长公主的日常作息与习惯,甚至清楚驸马对长公主的杀心和施下的慢性毒药,从而加以利用,让驸马稳稳当当地成了幕后真相的替死鬼。
就在室内那辛辣刺鼻的气味浓郁到几乎令人难以忍受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正堂内几乎凝固的气氛。
“大人!”魏寺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他的额头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因赶路而略显急促,显然是一路疾行而回。
他快步走入,目光扫过弥漫着异样气味的香炉,被刺激到的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缓了片刻后,他走到裴昀面前:“大人,卑职已查明!”
裴昀抬手示意他稍等,目光锐利地锁定香炉。
直到沈知意上前一步,果断用特制的厚湿布盖住炉顶,强行阻断了烟雾的继续逸散。又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棂,那刺鼻的气味才开始缓缓减弱。裴昀这才转向魏寺丞,声音听不出情绪:“说。”
“是,公主府那丫鬟,名唤翠云。”魏寺丞语速清晰,“身份确凿无疑。卑职去查了公主府近三年所有仆役的名册、身契、保人具结,一一核对无误。她是两年前由人牙子卖入府中的,签的是死契。老家在百里外的杏花村,父母早亡,家中已无近亲。入府后一直在后厨做些粗使杂役,性子沉闷,少与人往来,平日里几乎无人注意。直到五日前,突然被长公主提到跟前侍候。”
“是长公主亲自提她到跟前的?”裴昀眉头紧蹙,问道。
“是的。问过府中管事,这丫头五日前性格大变,突然健谈起来,极讨长公主欢心。但奇怪的是,府中与她相熟的,几乎没有……她似乎一直独来独往。”
裴昀听完,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深沉了几分,如同古井深潭。
他微微颔首,示意魏寺丞继续。
魏寺丞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汇报关键信息的慎重:“卑职从公主府出来,想着军器监利器署就在回程路上,便顺道持您的手令去了一趟。仔细核查了利器署近五年所有定制兵器记录簿册。”
他抬眼,目光在裴昀和沈知意脸上快速扫过,最后定格在裴昀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杀死茶铺老板娘的那柄匕首,其形制、尺寸、锻造纹路,尤其是柄尾那处‘永安’火印暗记,于利器署登记在册。三年前尾永安侯府特制的一批贴身短刃,特征完全吻合!记录簿上明确写着:永安侯府定制,精钢短刃,用于府中护卫记侯爷近身。”
果然。
永安侯府四个字落下,裴昀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
他沉默着,手背在身后,手指缓缓收紧。
半晌,他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缓缓开口:“如此说来,那丫鬟和茶铺老板娘的死亡时间虽然存疑,迷雾重重……”
他话锋一转,如利刃出鞘,寒光逼人:“但茶铺老板娘被杀,凶器确系永安侯府所出。这一点,铁证如山,毋庸置疑。”
“所以……”沈知意带着探知真相后的茫然,却并无害怕之色,只是惶惶然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凶手,真是我爹?”
最后两个字落下,沈知意说着无意,却让魏寺丞满脸震惊与惊恐之色。
裴昀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