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逍望着面上薄红的王小郎,想着这孩子倒是挺单纯的。
……该不会这年头世家子弟都是这种心性吧?那就好办了,可惜不是。
她未尝不知道这小子在盘算什么,但是不好意思,小兄弟你要伤心了。
指尖生起一股温润,又是一块血玛瑙样的息壤结晶生于她掌中。但应逍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东西送出去。
倒不是她这无君无父的天外来客突然被东汉本土的男女大防给污染了大脑,她只是觉得这王小郎颇有点扶不起的情种浪子那意思,看着就像个有点情绪刺激就能哭出来一抽屉小珍珠的,他能干成啥事呀……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得见用药之后昏睡了一夜的王粲高热消去、咳疾平息之时,王方的眼泪就是唰唰唰地滴起来跟不用喝水似的。
一番围着父亲嘘寒问暖之后,王小郎到了室外与应逍叙话之时都还是眼圈红红的样子。
“女郎救了我父性命,方铭感五内……竟不知如何报答!若君不弃,方,方愿为君牵马执凳……结、结草……呃,结草衔环!”
应逍有些没眼看……
连个结草衔环都得磕磕绊绊几下才能说出来。虽说也有情绪激动的原因在,但这小子已经这么高的个子了,说个十五六十七八也有得……恐怕是不能指望他日后发达起来给自己在邺城做个耳目了。
是了,应逍此次来为王粲诊治,除了测试一下她那些工艺粗糙的药品效用如何之外,也存了些买个人情的心思。
毕竟这个时代还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帝王,武将蛮力虽能摧枯拉朽,但一旦战火过去,若没个顺顺当当堂堂正正的好名头又没有世家做背书,可是会被天下士族官僚合力摧之的。
更何况,在这个条件下,除非是不世出的能人异士,否则寻常栋梁是万难在世家以外的势力范围内自处的。
名士文人的号召力不用多说,若是幸运还能结交个德才兼备又名远节高的,真如虎添翼。若是运气平平,倒也能够结交个漂亮花瓶。
漂亮花瓶,主要起到一个在氏族间给应氏女郎刷名誉值的作用。
……就比如王方这家伙。
可是,万一运气不好,结交了个偏生爱惹是生非的呢?
……其实这王方虽没什么坏心,但也算个能惹是生非的。
应逍想起来她观看王粲一生时知道的某些小事,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小口气,望着王方生起个主意,准备最后拜别之时提点他一二句。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客套两句给他搭兑个闭嘴——
“王君无需如此,逍只是看不得旁人苦于病痛,举手之劳罢了。若君感怀,日后报答亦不迟。”
“女郎高义!方愿为女郎执鞭坠镫!”
……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是说,若日后有求于兄的,再了结此恩亦不迟。”
“女君!在下愿……愿随侍左右,纵非鞍前马后,做个仆役也使得的!”
“……”
「你爹晓得你这金尊玉贵圣贤诗书养大的小子要给人当仆从去嘛?千万别给你爹听了去,我怕好不容易治好的人一下子又气撅了。」
应逍有些烦了,但还是试图按下腹诽。
她晓得的,对待这种弱不禁风又脸皮儿薄的文人,纵是生气了也得温柔些,别给人吓到了。
温柔些,温柔些……温柔些——
“王郎无远志耶!?尔父教尔习读圣贤文赋,孰料你这小子不图着来日入朝匡扶社稷,倒是想着当马夫了!不是说马夫不好,我是说人家马夫家里穷没得书读才无奈为奴,你这世家子今如此,倒不如给你府中的竹简磕上几个!竹子都白死了,圣贤书读到狗肚子去!”
爽了。
是了,她这来到东汉热土第一件大事就是手起弹弓落射杀一只倒霉鸟儿来果腹的人,已经压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