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郑峤不喜太亮,但房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昏暗,厚重的窗帘几乎完全挡住了阳光,明明是上午,却只有一盏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整个空间透着不符合初夏时节的阴冷。
郑峤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背对着景谣。
从景谣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膀和凌乱的黑发。他穿着宽大的灰色针织衫,整个人仿佛要融入阴影中。
“你好,郑峤。”景谣轻声说,走到他身旁。
当景谣真正看清郑峤的脸时,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他太苍白了,几乎透明般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瞳孔——漆黑如墨,却又异常明亮,像暗淡夜幕中唯余一颗星。
郑峤看了景谣一眼,迅速垂下视线,开口就是拒绝:“我不需要新老师。”
他抗拒的反应在景谣的预料之中。
这里的前任英语家教是个中年男人,因为盗窃和暴力行为两周前被辞退,郑玥讲这件事的时候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我理解你可能对老师有不好的印象,”景谣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保持平视,“但我保证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们可以先聊聊天,如果你不喜欢,我立刻就走,好不好?”
她不想错失这份高薪又相对轻松的工作,立刻进入哄孩子的状态。
“你是留学回来的?为什么会来临海这种小地方当个破家教?”郑峤抬起头,那双乌亮如漆的眼睛直视着景谣,似乎在评估她的诚意。
“我家在这。”景谣微笑道,“你姐姐说你喜欢天文和古典音乐,恰好这两样我也很着迷。”
不知是听到了姐姐,还是天文和音乐,他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戒备:“你会待多久?”
这个问题让景谣心头一紧,郑玥说过,郑峤这半年已经赶走了多位不同科目的家教。
“只要你不赶我走,”景谣真诚地说,“我想陪你久一点,到明年你高考。”
郑峤盯着景谣看了片刻,突然咳嗽起来。他弯下腰,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摸索着伸向书桌上的水杯。
景谣迅速拿起水杯递过去,但没有贸然触碰他。
郑峤的手指微微发抖,指节突出得吓人。他小口喝水压下咳喘,呼吸渐渐平稳,虚弱开口道:“谢谢。”
没有再明确表态,但意思是默许了。
一切比景谣想象中顺利。
张妈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攥着景谣的胳膊,细细交代了郑峤胃病发作时服药的禁忌,又着重强调其心脏功能脆弱。
尤其叮嘱如果上课过程中郑峤出现异常,就立刻去隔壁保姆间叫她。
就这样,景谣开始了在郑家的英语家教工作,上课时间是每周一三五日的上午。
第一节课,郑峤几乎不说话,只听景谣娓娓不倦讲个不停。
郑峤拒绝学习任何“无聊的学校里的课程”,只愿意讨论他感兴趣的话题。
景谣用自己珍藏的天文图谱和黑胶唱片做交换,哄着郑峤做了一套摸底试卷。
分数出乎她意料的不错。
第二节课,景谣发现他桌上放着一本《银河系漫游指南》,书页已经翻得卷边。
“你也喜欢道格拉斯·亚当斯?”发现一个共同话题,景谣兴奋得如旱苗得雨。
郑峤点点头,似考验地说:“42。”
景谣笑了,对上暗号:“生命、宇宙以及世间万物的终极答案。那你知道为什么是42吗?”
郑峤面无表情:“没有什么原因,一个梗罢了。”
景谣故作神秘地摇摇头,郑峤盯着她,眼神中渐渐流露出好奇。
“因为——”景谣故意拖长音调,“这句‘TheAoLife,theUniverseandEverythingis’正好是42个英文字符。”
郑峤又垂下眼眸:“一种猜测而已,类似的论调还有很多,比如……”他话匣子好像刚要打开,又把嘴闭上了。
“嗯?”景谣引导他说下去,“比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