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殿下得的什么病?”
“你知道了?”章怀太子妃放下手中书简,对于时雨的疑问,一点都不意外。
“《金匮要略》,我之前来时,您看的就是殿下的这种病症。”时雨脸色紧绷,因为一路跑得太急,有些不正常的潮红。
章怀太子妃叹了口气:“即使我和他已无母子情分,但出于私心,我本不愿告诉你。”
“母妃!求求您。。。。。。”时雨眼圈泛红,满脸乞求之色。
章怀太子妃终是心中不忍,既不忍告诉她实情,又不忍她如此神伤。
“他这是寒毒入骨,已无药可医。。。。。。”章怀太子妃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怎会如此。。。。。。”时雨难以置信,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章怀太子妃缓缓道:“从蜀中回宫,每逢节日,他和他三弟都要先受鞭笞,再跪地悔过。半年后,幼子早夭,他心中有恨,顶撞女皇,被关于冷宫自生自灭。掖庭寒凉,再加上有伤不得医治,终至寒毒入体,伤了根本,恐有。。。。。。短命之虞。”
章怀太子妃平静地说着他两个儿子的遭遇。时雨无法想像,该是经历何等的疯魔才能变得如今的平静。
“这种寒毒,真的无法医治吗?”章怀太子妃擅药,宫里又高手如云,时雨不死心地问。
“早年间就医治之法,宫中的刘太医曾找我商讨过,医治历节寒毒,非乌头莫属。乌头可温经散寒,除湿止痛,虽无法根治寒毒,但可缓解症状。但乌头本身有剧毒,即使通过特殊炮制之法,毒性已降低,不会危害性命,但长期服用仍可致人失去神志,产生幻觉,直至疯癫。”
她从李守礼只言片语以及他满身的伤痕猜到他在宫中那十余年,受到非人的折磨。可从章怀太子妃口中听到他具体遭遇,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仍剜心般地疼痛。她用手捂住双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抽痛,破碎的呜咽声从唇间溢出。
她知道他为何宁愿忍受这噬骨之痛也不愿再服药的原因,她也明白了为何在香山寺中,他无意之间伤了她,他竟执意要和她分手。正因为她明白他的两难,他的无奈,她才更加难过。
章怀太子妃枯瘦苍白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时雨的头。本来,他已是无情之人,不必受这情之所苦。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万事早有定数。
时雨将头埋在章怀太子妃的腰间,泣不成声:“母妃,除了乌头,就没有别的药了吗?”
“这几年来我翻遍医书,也未找到替代之法。”章怀太子妃心中不忍,温声劝道:“不过药理之道,博大精深,我所认知,终是片面。或许会有这么一种药,既无毒性,亦可医他之疾。”
时雨红着眼从芳林苑出来时,李守礼不知何时来的,已等在门外。黑色的披风裹在他有些瘦削的身体上,衬得他脸色异常苍白。
他怜惜地摸着她有些发红的眼角,拉起她的手,看着她指间被划破的伤痕,眼中是深深的自责。
“我早说过,我是个自私之人。以我这样的残躯,本应独自孤老,不该招惹你。”
时雨摇头,环抱住李守礼,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无论是伤也好,病也好,我只要你,我也。。。。。。只有你。”
李守礼回抱住时雨,从她毫无预照地闯入他的生命中那刻起,一切就都改变了,他本已注定结局的人生一点点地变化,慢慢脱离他的掌控。他的自私和丑陋也在她面前慢慢的揭开,无以遁形。
初冬的长安,更深露重,白日里蒸腾的雨水早已凝结成了寒霜,在月光的照射下,像是洒落于地上的碎星。
屋外的寒冷被隔绝于窗外,屋内二人紧紧相拥,贪婪地汲取着怀中之人的温暖。
一夜安眠。李守礼睁开眼睛时,看到时雨支着下巴,趴在枕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见李守礼一醒,时雨迫不及待地道:“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去药王谷。我听阿蛮姐姐说过,药王谷奇花异草无数,阿蛮的父亲药王精通百草,药王谷一定有办法治你的寒毒。”
李守礼唇角微翘,捏了捏时雨的脸:“我又不是得了绝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还是好好的?放心,不会让你成寡妇的。”
“可是。。。。。。。”
时雨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主子,宫里有人来传话,陛下召您进宫。”
李守礼坐起来,亲了亲时雨的唇角:“寒毒之症只是偶有发作,无须过于担心,我心里有数。”
延英殿。
李守礼远远地就看到李隆基直挺挺地跪在延英殿的门外,寒冬腊月,脸已冻得发紫。